伊兰塞尔的提议被顾瑜温柔但坚决地驳回后,军雌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思索的神情。
他最终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已经将“烹饪”这一项从他脑内的蜜月计划中彻底删除。
这一晚,许是白天的“训练”和晚上的“加练”耗费了太多体力,顾瑜睡得还不错。
等他再次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还残留着雌虫的体温,证明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顾瑜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都发出了一连串满足的,细微的脆响。
他坐起身,正准备喊一声伊兰塞尔,鼻尖却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焦糊味。
这味道很复杂,混杂着蛋白质烧焦的气味,还有某种植物纤维在过度加热后,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令虫不悦的苦涩。
甚至,他还闻到了一点点属于金属过热的味道。
顾瑜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循着那股愈发浓烈的味道,快步找向厨房的方向。
厨房门口,顾瑜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本该洁净如新,充满科技感的开放式厨房,此刻像个刚经历过一场小型化学爆炸的实验室。
料理台上一片狼藉,白色的粉末,大概是面粉或者淀粉,撒得到处都是,像是下了一场雪。
几只破碎的蛋壳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姿态凄惨。
蛋壳旁边,还有一滩形态可疑、已经半凝固的黄色液体,正缓慢地向台面边缘蔓延。
而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战功赫赫的帝国上将伊兰塞尔,正笔直地站在厨房中央。
他身上穿着一件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印着可爱小黄鸭图案的围裙。
但这件围裙显然没能起到任何有效的防护作用。
伊兰塞尔俊美的脸上沾着几道黑灰,一撮金色的头发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了一起,正不屈地翘着。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是堪比战前动员时的专注。
那双金色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面前一口还在持续冒着黑烟的平底锅。
锅里,是一坨无法辨认形状的黑色物体。
“饕餮”飘在厨房的另一端,尽可能地远离着那口锅。
它圆滚滚的机身上,代表警报的指示灯正以一种极高的频率疯狂闪烁,散发着不祥的红色光芒。
那样子,像是在用尽全力发出无声的尖叫和控诉。
“伊兰塞尔,”顾瑜靠在门框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记得,我们昨晚刚刚达成了共识。”
听到他的声音,伊兰塞尔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顾瑜,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报告雄主。”他立正站好,像是在汇报军情,“我并未进行‘烹饪’。”
顾瑜闻言,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那口多灾多难的锅上。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了指那口锅:“那这是什么?”
“新型的烟雾弹演习吗?”
“这是‘食物合成实验’。”伊兰塞尔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昨夜复盘了您的指令,您说的是‘咱们两个不参与’,并将其从‘蜜月规划日程’中划掉。
“我分析后认为,该指令的核心在于避免影响您的蜜月体验,而非完全禁止该行为本身。”
“因此,我决定在您休息时,独立完成此项挑战,在您醒来后,为您提供一份完美的早餐,从而反向提升您的整体体验。”
顾瑜被他这一套严谨到无懈可击的逻辑绕得太阳穴直跳。
“所以,实验结果呢?”他憋着笑问。
伊兰塞尔的视线,艰难地移回了那坨黑炭上。
他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败默哀。
然后,他才用一种承认战败的、无比沉重的语气,低声说道。
“实验失败。”
“我找了‘饕餮’索要了食材和菜单,根据‘饕餮’的内置数据库,我选择了制作难度评级为b级的‘舒芙蕾松饼’作为实验目标。”
我严格按照食谱上的克数、时间和火候参数进行操作。”
“但最终的成品,在物理形态和化学成分上,均与预期目标存在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偏差。”
他顿了顿,补充道:“结论是,烹饪是一项容错率极低的精密活动,其变量远超常规战术推演。”
顾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走到伊兰塞尔面前,伸出手,帮他抹掉脸上的黑灰。
“我的上将,你有没有想过,做饭不是做实验,也不是执行任务。”他捏了捏雌虫僵硬的脸颊,“有时候,凭感觉比看数据更重要。”
伊兰塞尔似乎不太理解“凭感觉”这个概念,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困惑。
顾瑜叹了口气,解下他身上的围裙,自己系上。“好了,战败的将军,去把自己收拾干净。现在,战场交给我。”
伊兰塞尔看了看顾瑜,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厨房,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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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雄主。”
等伊兰塞尔走进浴室,顾瑜才开始着手收拾这个“烂摊子”。他看了一眼那些被浪费的食材,还好,剩下能用的还不少。
他熟练地打蛋,搅拌,加入面粉和牛奶。他的动作并不十分精准,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自如。
“饕餮”飘了过来,它机身上的指示灯已经恢复了平稳的蓝色,自动切换到了厨房辅助模式,伸出机械臂,主动帮顾瑜递上糖罐。
“你也吓坏了吧?”顾瑜笑着对它说。
“根据系统记录,伊兰塞尔上将之前的行为有百分之七十三的概率导致厨房损毁,继而有百分之十二的概率导致飞行器核心能源线路损坏,风险评级a-。”
“饕餮”用它那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冷静地汇报了刚才的惊险状况。
十几分钟后,当伊兰塞尔洗漱完毕,焕然一新地走出浴室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金黄松软的美式松饼,旁边还配着新鲜的莓果和一小盅蜂蜜,空气中弥漫着诱虫的奶香味。
伊兰塞尔看着那两份卖相极佳的松饼,再回想自己锅里那坨黑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尝尝吧,我的‘实验品’。”顾瑜把叉子递给他。
伊兰塞尔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松饼放进嘴里。松软的口感,香甜的味道,和他刚才制造出的苦涩焦炭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分析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奥秘。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我的步骤完全正确。”
“因为你把它当成了一道命令,而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顾瑜喝了一口果汁,“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必须成功’,而不是‘这样做会很好吃’。”
“伊兰塞尔,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数据和逻辑来解决的,“有一些东西,比如说火候,比如说手感,数据无法准确衡量,但它在厨房里却至关重要。”
顾瑜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他:“就像我们的蜜月,如果我真的列出一张精确到分钟的计划表,让你去执行,你觉得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开心吗?”
伊兰塞尔不说话了。他似乎在消化顾瑜的这番话。
“随心所欲,享受过程。”顾瑜总结道,“这才是度假的精髓,也是……生活的精髓。”
一顿早餐在平静的教学氛围中结束。
伊兰塞尔主动承担了清洗餐具的工作,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分析洗洁精的去污原理,只是安静而高效地将一切恢复原状。
上午的阳光正好,顾瑜提议去沙滩上彻底贯彻“无所事事”的原则。
伊兰塞尔立刻去准备。片刻后,他不仅拿来了沙滩巾和遮阳伞,沙滩椅,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的小冰箱,里面装满了冰镇的饮料和水果。
两虫在沙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伊兰塞尔以一个极其标准的角度撑开遮阳伞,确保阴影能完全覆盖顾瑜,而他自己则一半身体暴露在阳光下。
“你也过来,别晒伤了。”顾瑜拍了拍身边的沙滩巾。
“我的身体在军校时经过抗辐射强化,此强度的紫外线在安全阈值内。”伊兰塞尔回答。
顾瑜懒得跟他争论这些科学数据,干脆直接打起了直球。
“可是宝贝,我想被你抱着,过来抱着我好不好?”
伊兰塞尔听到这种指向性如此明显、不容置喙的话语,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
他立即做出了行动,长臂一伸,把顾瑜从沙滩椅上轻轻薅了起来。
然后自己先坐了上去,再顺势把顾瑜稳稳地抱在了怀里,调整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
海风,海浪,阳光。一切都刚刚好。
身边很安静,伊兰塞尔没有再进行任何“数据分析”,只是静静地抱着自家雄主,坐在那里,像一尊静默的守护神。
过了一会儿,顾瑜感觉脸上痒痒的。他摘下墨镜,看到伊兰塞尔正伸着手,小心翼翼地想帮他拂去脸上的一粒沙子,却又怕打扰到他,手指停在半空,进退两难。
顾瑜笑了,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伊兰塞尔。”
“是,雄主。”
“我现在觉得,什么都不做,也挺好的。”
军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柔软,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比海水还要温柔。
他低头,在顾瑜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只要是和您在一起。”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