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虫之间的插科打诨还没结束，沈砚书的光脑便再一次亮起，这次的通讯请求，来自于一个他们绝对无法忽视的号码，帝国虫皇，乔伊斯·温斯顿。
之所以能认出来，原因无他，光脑上，皇室那个金光闪闪的标志实在太显眼了。
顾瑜脸上的调侃瞬间收敛，冲着沈砚书比了个“你行你上”的手势，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通讯光屏的视觉死角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
沈砚书瞥了他一眼，然后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接通了通讯。
光屏亮起，虫皇乔伊斯那张英挺俊朗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他没有穿着繁复的皇室礼服，只是一身简洁的便装，背景似乎也不是在皇宫，而是一个充满了各种精密仪器的房间，看上去比沈砚书的实验室还要专业几分。
“砚书。”乔伊斯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伊兰塞尔和奥斯顿这次能够迅速歼灭‘利维坦’，是你提供了技术支持，对吗？”
这番话落入沈砚书耳中，让他心头一凛。
来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在地球时看过的那些宫斗剧、权谋电影，以及华国几千年历史里那些“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真实案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伊兰塞尔和奥斯顿，一个是帝国上将，一个是军部的新贵，后起之秀，雌父还是帝国元帅，都可以说得上是军部举足轻重的存在。
如今又拥有了“蜂巢”这样堪称无解的大杀器，轻而易举地歼灭了s级虫兽。这份功绩太大，太耀眼。足以让任何一个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夜不能寐。
虫皇此刻的询问，是试探？是敲打？还是……清算的前兆？
沈砚书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转了千百回，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他微微颔首，声音四平八稳。
“陛下何出此言？这次之所以能快速取得战果，是伊兰塞尔上将和奥斯顿指挥得当，再加上帝国军雌英勇作战的结果，是大家共同的功劳。”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将问题抛了回去。这是最稳妥的应对方式。
然而，乔伊斯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见虫皇陛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因为他这句反问而变得更加兴奋。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渴求知识的璀璨光芒，那是一种科研工作者在面对未知领域时才会有的狂热。
“你少唬我，这还能是什么？根据前线传来的战报，‘利维坦’的生物装甲在几十星秒内结构完整度跌破3，能量通路被彻底瓦解，这绝不是常规武器能做到的效果！”
“第一军团的战报，措辞一向十分严谨，从来不会有弄虚作假的时候，战报上说是几十星秒，那就绝对不会超过一星分”
乔伊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些许，“帝国科学院对于机甲的研究还没到这个份上，这种降维打击般的技术，除了你这个被我特招进科学院的天才，我想不到第二只虫！”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砚书，语气急切得像是在催稿的编辑。
“所以，真的是你做的对吧？快告诉我，是运用了什么原理？纳米机器人腐蚀？还是某种新型的能量分解技术？”
“它的核心设计是什么？造价成本高不高？如果不方便透露具体细节也没关系。”
乔伊斯语速快得惊人，生怕沈砚书会拒绝，“我只关心一个问题，这种技术有没有可能全面应用到帝国的几大军团？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军雌是帝国的基石，能减少他们在战场上的折损几率，比什么都重要！”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炮弹般砸来，每一个都精准地落在了技术核心上，没有一个字涉及到权力、影响或是威胁。
沈砚书准备好的一肚子应对权术的话术，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因为谈到技术而两眼放光的虫皇，目光变得有些奇异。
这位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画风好像……不太对劲。
“您对这次战争的最终结果，似乎并不是很关心？”沈砚书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
“我很关心！”
乔伊斯立刻认真地纠正他，但下一句话就暴露了本性。
“我很想知道能让这次战争快速结束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我对它的核心技术很感兴趣，也很想为帝国机甲技术的更新迭代做出贡献。”
沈砚书：“……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乔伊斯很明显愣了一下，但他也不是什么笨蛋，心思电转间，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沈砚书的言外之意，他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坦荡潇洒，没有半分阴霾。
“你是说，担心我忌惮伊兰塞尔他们的军功和影响力？”
他一语道破了沈砚书的潜在顾虑，然后坦然地靠回椅背上，“砚书，我是帝国的最高掌权者，我需要的，是能为帝国效力的虫。他们齐心协力，帝国才会强大。”
一直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的顾瑜，终于没忍住，从沈砚书身侧探出头，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陛下您就不怕您的大臣们有别的想法？”
乔伊斯看到他，也只是略微挑了下眉，随即就很干脆的给了他答案。
“为什么要怕？每个虫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就连我自己也不例外。我的理想是探索科学的尽头，我自己尚且如此，为什么要去苛求他们？”
他的声音平静而坦荡，却足以颠覆这个世界的权力规则。
“混在政坛军坛的虫，要么求名，要么求利，要么就是纯粹想要实现自己的虫生理想，实现自我价值，完全没有任何私欲的，那是虫神。”
乔伊斯想了想，又摇摇头否认了自己刚才那句话：“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准确的说，或许连虫神也有所求，那就是广大虫民的信仰。”
“所以，大家都是普通虫，有没有私心完全不重要，我允许他们有私心，也愿意给他们展示自身才能，实现自身抱负的机会。只要他们对帝国有用，只要他们的私心不危害到帝国，那都随他们去。”
“如果有一天，他们不愿意再拥护我这个虫皇，那也是我自身出了问题，是我已经不合适再待在这个位置上。”
“为了维护我自身的利益，去残害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的虫，折断保护帝国的利剑，把整个帝国拖入深渊，我自认为我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顾瑜和沈砚书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款的震惊。
这位虫皇，简直是一股清流。他的思维方式，不像一个封建帝王，反而更像一个……极致的理想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的结合体。
光脑那头，虫皇乔伊斯还在感叹：“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确实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沈砚书也难得被勾起了好奇心：“陛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如果方便，可以说说看。”
乔伊斯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种近似于抓狂的情绪。他抬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眉心。
“其实，我早就对他们下过命令，军部的一应事宜，只要不牵扯到帝国存亡的根本问题，他们完全可以自行决定。”
“普罗迪，伊兰塞尔，奥斯顿，这些帝国最顶尖的将领，我充分信任他们的判断力。”
“我给他们的权限已经大到不能再大了。”
“缺钱了，打个报告，我批。”
“缺装备了，列个清单，我给。”
“我这个皇帝当得够放手了吧？”
乔伊斯的神色是货真价实的苦恼，仿佛正承受着什么难以言说的巨大压力。
“但是……他们还是在取得战果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把消息传回来了。不仅传回了战报，还问我，战斗结束后，被‘利维坦’占领的星球以及一系列附属星球，已经重归帝国，问我后续处理事宜。”
“你们说，这叫什么事？”
沈砚书听完，完全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甚至觉得这才是标准流程。
“您是虫皇。”
他冷静地指出事实：“帝国疆土的变更和战后星球的归属，都是关乎国本的重大事宜。他们请您做最终决定，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从逻辑上讲，这是对您至高权威的尊重和确认。”
然而，这份在沈砚书看来合情合理的“尊重”，却像是精准地踩中了乔伊斯的雷区。
乔伊斯看起来整个虫都要裂开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不是！”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懑：“战报也就算了，毕竟能得到战场大捷的消息，我确实是很高兴的。”
“但是！”
乔伊斯的声音猛地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关于重新回归帝国的星球相关的一系列问题！那不是典型的战后资源分配和行政规划问题吗？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应该归军部和行政院协同处理，告诉我做什么？”
“我的本职工作是当好帝国的掌舵者，不是给他们当行政助理！他们按照帝国宪法以及军雌的立功表现，自行分配不就好了！”
“西奥多还专门为了这个打通讯过来，硬生生把我从实验室里给薅了出来。”
“这至于吗？！”
“我当时正在分析新一代机甲的能量传导原理，就差最后一步就能构建出完整的模型了！”
乔伊斯说到这个，那股子深沉的怨气简直比鬼都重：“他们还精挑细选了虫选，专门让西奥多来打这个视讯。”
“西奥多是我的雌君，他打通讯给我来汇报正事，我还能怎么样？我能挂他通讯吗？我能说你别烦我让我做实验吗？我不能！不论是从公事还是私事来说，挂了都不合适。”
“他们就是吃准了这一点！这群家伙真是太过分了！”
通讯那头，虫皇陛下滔滔不绝的抱怨声，让整个实验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顾瑜：……
沈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