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被沈砚书最后那句慢悠悠的补刀噎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能选择用眼神控诉对方的“恶劣行径”。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乐在其中，享受这种用言语把他堵得哑口无言的快感。
想当初在地球上，这家伙就经常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最气人的话，偏偏自己还每次都说不过他。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才能从言语上扳回一城。沈砚书那副看透一切、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气虫。
就在这时，顾瑜手腕上的光脑正跟催命似的疯狂震动起来。光脑的屏幕上，一个群聊的图标正在疯狂闪烁，提示着未读消息的数量。
是那个熟悉的名为“奥斯顿今天已经找到雄主了”的群聊。
满屏都是一个id为“疯狂小说家”的虫在自说自话，上蹿下跳，活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id后面跟着一个动态头像，是一只q版的雄虫幼崽，正抱着一支巨大的笔，急得满头大汗。
一连串的消息轰炸，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戏剧感。
顾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他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划拉着，一条条地翻看着聊天记录，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几乎要溢出来，抬起头，冲着不远处的沈砚书挑了下眉。
“砚书，你的这个小舅子，还挺有意思的。”
沈砚书闻言，也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他只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 神情无比淡定地做出了评价：“亨利的智商相当不错，就是绝大部分都用来写小说了。”
“以至于在面对日常生活中的突发事件时，他缺乏最基本的分析能力。”
听到这个评价，顾瑜哭笑不得：“你直接说他写小说把脑子写短路了不就行了，你的这句评价可真是相当委婉，你对我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关爱和包容心思单纯的虫，是身为帝国公民应有的责任心和义务。”沈砚书说得义正辞严，仿佛在宣读什么神圣的法条。
顾瑜闻言，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怎么不见你来关爱关爱我？你对我说话，哪一次嘴下留情过？”
沈砚书的目光从自己的光脑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顾瑜身上。
“你有你家上将关爱，还差我一个？”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十足的逻辑分明。
“更何况，亨利只是单纯，他的思维模式被虚构的故事固化了，一时间没能想明白问题。”
“而你，我亲爱的朋友，你是间歇性作大死犯蠢。”
他顿了顿，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回忆之色，语气却依旧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
“比如说，用你的血肉之躯去拦那辆大卡车，救下了别人，却把自己作到了这里。”
“虽然就结果来说，我们俩都算是因祸得福，但这并不能改变你当时的行为属于‘非必要性自我毁灭’范畴的事实。”
“喂喂喂！”
顾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举起双手，在胸前做出一个投降的姿态。
“打住！打住！说好了不翻旧账的！”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连忙辩解道：“我那不是……那不是情况紧急嘛！”
“紧急到需要你亲自去当刹车片？”沈砚书的反问冷静而犀利，直击要害。
“……”
顾瑜彻底败下阵来，所有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行了行了，我错了。”
他垂下肩膀，整个虫都蔫了下去：“既然咱们最后已经在这里重逢了，彼此的生活条件也都算得上优越，日子也算得上安稳，那就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他凑过去，脸上重新堆起讨好的笑容，试图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我相信我最好的朋友，肯定是最大度的，是吧？是吧？”
沈砚书的神情似笑非笑，显然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不，我一点都不大度。”
“我觉得我很有必要不定时地提醒你一下，省得你哪天又心血来潮，想试试能不能用脑袋撞停一艘星舰。”
顾瑜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一支无形的箭矢狠狠戳中了。就在这时，他的光脑不屈不挠地又震动了一下，仿佛是来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顾瑜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抬起手腕，把光脑屏幕怼到沈砚书面前。
“先别急着教训我了，你快看！”
“你看你那个小舅子，如果我们再不回他，他估计要在脑子里脑补出一部十万字的阴谋论小说了。”
屏幕上，还是那个id为“疯狂小说家”的亨利。
他显然在自己脑内完成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逻辑推演，然后得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疯狂小说家】：【你们不会是在暗中谋划些什么，对我雌兄和上将阁下不利吧？不会吧？不会吧？！这也太可怕了！！】
一连串的感叹号和疑问，完美展现了他内心的震惊与恐惧。
“噗。”
顾瑜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沈砚书也沉默了。
他摘下数据眼镜，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表情很是无奈。
实验室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款的无语，以及一丝“这孩子大概是没救了”的怜悯。
沈砚书显然听出了顾瑜话语中“你家小舅子你来管”的未尽之意。
他拿起自己的光脑，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起来，那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显然是被这种离谱的言论给气到了。
顾瑜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了些，跟着在群里回复了信息。
【沈砚书】：【在奥斯顿和伊兰塞尔上将有军事任务的时候，哭着闹着或者撒泼打滚，不让他们上战场吗？】
【沈砚书】：【身为他们的雄主，我们要做的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而不是他们的拖累。】
沈砚书一连串的消息刚发出去，带着他特有的冷静与锋利。
顾瑜就紧随其后，他的语气相对温和一些，但意思明显是一样的。
【顾瑜】：【你觉得我们这么做，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吗？他们是在前线保家卫国，不是去郊游。】
群里安静了几秒钟。
就在顾瑜以为亨利那被小说情节塞满的脑子终于被现实逻辑说服了的时候，一条新消息又倔强地弹了出来。
【疯狂小说家】：【你们这么做当然是不对的，但……但是你们可以陪着去啊！】
【疯狂小说家】：【我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主角为了爱情毅然追随到战场，在纷飞的炮火中紧紧相拥，那多感虫啊！】
顾瑜和沈砚书彻底没话说了。他们再次对视，眼神里的无奈已经快要溢出来。
对于这种深度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小说家，讲道理显然是行不通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现实的重锤，把他从那浪漫的云端上狠狠地砸醒。
顾瑜深吸一口气，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打出了一段话。
【顾瑜】：【亨利，我们为什么不随军，为什么不陪着他们上战场？我再跟你说一遍，战场不是小说，那里的炮火不会因为爱情而避开谁。】
【顾瑜】：【我和你雌兄夫都是雄虫，还是帝国唯二登记在册的a+级，等级最高的雄虫，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分量有足够的时间沉淀下去。
【顾瑜】：【这意味着，我们一旦出现在战场上，我们的信息素就有很大的可能会对己方的军雌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对于那些意志坚定、训练有素的高等级军雌来说，或许还能勉强抵抗。】
【顾瑜】：【但对于更多自控力不强的普通军雌来说，高浓度、高品质的雄虫信息素，那就是一颗行走的炸弹！会让他们瞬间失去所有战斗力！】
【顾瑜】：【这些本该用来杀敌的兵力，却要用来保护两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虫，你觉得这合理吗？还是说，你觉得让伊兰塞尔和奥斯顿在指挥军队的同时，还要时刻担心我们的安全？】
【顾瑜】：【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为我们分心，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我们的存在，不会是他们的助力，只会是他们的软肋和负累。】
【顾瑜】：【让他们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战斗，才是我们作为雄主，唯一且必须要做到的事。你明白了吗？】
一连串的陈述与质问，如同夹杂着冰雹的冷雨，兜头浇下。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辩驳的意味。
这一下，那个名为“疯狂小说家”的id，彻底没了动静。聊天界面一片死寂，连那个q版的动态头像都仿佛静止了。顾瑜放下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靠回到椅背上。
他看着那片死寂的聊天界面，转头对旁边的沈砚书说：“我觉得，我们可能把他的创作灵感给彻底掐死了。”
沈砚书的目光已经回到了眼前的数据瀑布上。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
“在这方面，他的小说本来就不符合基本事实逻辑，创作灵感死了更好，省得以后真的写出来，被某个恋爱脑上头的雄虫当做行为规范，真跑到战场上去。”
“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