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瑜觉得,伊兰塞尔的脑回路有时真的异于常虫。
他竟然真的在用一套完整的军事理论,去解构分析一场发生在宴会上的口角。
而且看他那无比专注的神情,仿佛他复盘的不是几句拌嘴,而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星际战役。
“军事应用价值?”
顾瑜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组,感觉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自家雌虫那跨越星系的跳跃速度。
他试图理解,但理解失败,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你的意思是,以后军部开设新的培训课程,专门教军雌们怎么吵架?然后把砚书刚才那段话当做经典范本,全军推广学习?”
伊兰塞尔闻言,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严肃的模样仿佛正在批准一项重要的军事预算,他眼眸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有纯粹的、对于高效策略的欣赏。
“可以作为心理战的公开教学案例,”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专业性,“他的每一次反击都极其精准,并且高效。”
“用最小的代价,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达成了对敌方精神层面的最大打击效果。”
“更重要的是,他全程巧妙地利用了帝国法律与雄虫保护协会的规则来保护自身,让对方哑口无言,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漏洞,这简直……非常完美。”
伊兰塞尔做出总结,眼底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于是,顾瑜彻底没话说了。
他觉得如果再让伊兰塞尔说下去,沈砚书可能就要被他封为帝国心理战术第一导师了。
他默默端起面前盛着果汁的杯子,喝了一大口,他决定了,彻底放弃和这位帝国上将探讨关于“吵架的艺术”这个深奥的话题。
而在主桌的另一边,诺澜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他的个虫光脑递到了卡斯和亚德里恩的面前。
柔和的光屏上,是他刚刚凭借惊虫记忆力整理出的文档,下面分门别类,罗列着清晰的条款。
第一条:先发制虫,用一个看似无辜的问题,迅速将对方定义在一个尴尬且不利的位置,抢占话语权的制高点。
(案例:宝贝,这个长相有碍观瞻的家伙是谁?)
第二条:借力打力,敏锐地捕捉对方话语中的逻辑漏洞,并利用现有规则进行反击,将对方的攻击无效化,甚至反弹回去。
(案例:你也是伯爵,我也是伯爵,你攻击我,等于是在公然挑衅高级雄虫的威严。)
第三条:釜底抽薪,毫不留情地掀开对方的遮羞布,直击其内心最脆弱、最虚伪的自尊心,造成毁灭性打击。
(案例:你家以前不就是个靠着你才勉强挤进来的三流小家族吗?)
第四条:扩大优势,将自己身边的强力外援巧妙地引入对话,形成无形的威慑力与压迫感,让对方知难而退。
第五条:道德绑架,用一句诛心之言,将对方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使其哑口无言,进退维谷。
(案例: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那叫畜生。你说呢?)
卡斯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盯着光脑屏幕上那一条条被拆解得明明白白的“战术”,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许久,他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赞叹。
“诺澜,你……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这要是整理成册出版了,我敢保证,整个帝国的雄虫吵架水平,至少得提高好几个档次!”
诺澜闻言,得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智慧的精光。
“不。”
他神秘地摇了摇手指。
“这本书的目标读者,从来都不是雄虫。”
他的双眼在星河光影下闪烁着算计与兴奋。
“它的目标读者,是帝国千千万万的雌虫。”
“书名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叫《雌虫自卫手册之:如何优雅地让雄虫闭嘴》。活学活用,可以让大部分顾及颜面的雄虫找不到在公共场合发难的理由。”
亚德里恩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们荒唐的对话,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越过两个活宝,重新落回到了被瑞恩伯爵热情包围的沈砚书身上。
宴会的气氛不仅没有因此受到丝毫破坏,反而因为这一出精彩绝伦的“即兴表演”,而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周围的宾客们,无论是远是近,投向主桌的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敬畏和深入的探究。
他们此刻都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
菲尔德家族这位从荒星接回来的新晋雌婿,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任虫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瑞恩伯爵此刻的兴奋已经达到了顶点,他那洪亮的嗓门几乎要掀翻宴会厅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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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发自内心的骄傲。
“……那气势!那口才!那逻辑!”
“砚书啊,你今天真是给我们菲尔德家狠狠地长了一回脸!”
“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那就是在打我瑞恩·菲尔德的脸!雄父一定给你撑腰到底!”
他越说越激动,原本拍在沈砚书肩膀上的,小了点的力道再次加重,比起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砚书被他那巨大的力道拍得肩膀都快麻了,身子一颠一颠的,只能无奈地看向身旁的奥斯顿,递过去求助的眼神
奥斯顿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强忍着笑,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臂,将沈砚书轻轻一带,揽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动作既亲密又自然,恰到好处地将沈砚书与自家雄父过于热情的“魔爪”隔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雄父,您再这么拍下去,砚书的礼服,都要被您拍出褶子了。”
奥斯顿的声音温和,带着明显的保护意味。
“对对对!”
瑞恩如梦初醒,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砚书,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瞧我,一激动就忘了分寸,我的错,我的错。”
他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来,砚书,说了这么多话,肯定渴了吧?伊森,快!把我珍藏的那瓶果酒拿过来,给砚书好好尝尝!”
一直安静侍立在不远处的伊森闻言,紫色的眼眸里滑过一抹笑意,随即转身去取酒。
片刻后,他回来了,他手中托盘上放着一瓶果酒和几只精致的水晶杯,而他的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捧着光脑的亨利。
“雌兄夫!我亲爱的雌兄夫!”
亨利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绝世珍宝的巨龙,又像一只终于看到了肉骨头的汪汪兽,三步并作两步地激动地凑了过来。
“我能对您进行一个非常简短的独家采访吗?”他把光脑举到沈砚书面前,满脸都写着“我要素材”四个大字。
“就刚才那段,实在是太精彩了!简直是语言的艺术,逻辑的巅峰!”
“请问您当时的心路历程究竟是怎样的?是什么激发了您如此磅礴的创作……哦不,是怼虫灵感?”
沈砚书看着这个满脸狂热,恨不得怼到自己脸上的小舅子,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什么特别的心路历程,就是单纯看他不顺眼。”
“太精辟了!”
亨利仿佛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双眼猛地一亮,手指立刻在光脑的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进行着现场的艺术加工:“‘看他不顺眼’,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充满了属于强者的随性与不羁!它完美地塑造了一个为了维护雌君,不惧对抗强权,蔑视一切宵小的强大雄主形象!”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沈砚书:“……”
他觉得,这只雄虫的脑补能力,可能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写作能力。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所有虫的目光,都不由齐刷刷地望向入口处。
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雄虫,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款式简约,用料考究的深色礼服,礼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他身上却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
他的神色疏朗温和,步履沉稳从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气场,让所有与他对视的虫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眸。
“是……是陛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用极低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宴会厅里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整个大厅瞬间变得更加安静,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刻意压抑。
紧接着,所有在场的雌虫和亚雌,动作整齐划一地将右手抚上左胸,行了一个标准而肃穆的军礼。
而在场的雄虫们,除了菲尔德家的主虫瑞恩伯爵和他的新晋雌婿沈砚书,以及顾瑜之外,也都微微躬身,表达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来者,正是整个虫族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乔伊斯·温斯顿虫皇。
瑞恩伯爵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那枚价值不菲的领结,脸上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激动,快步迎了上去。
“陛下!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虫皇乔伊斯冲着他温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的目光却并没有在瑞恩伯爵身上停留,而是越过了他,越过了其他各怀心思的虫,径直落在了被奥斯顿护在身边的沈砚书身上。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温和而清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中。
“我来,是为帝国邀请一位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