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奥斯顿是伴随着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光醒来的。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装饰华丽的水晶吊灯，然后，是身边空出来的位置。
昨晚交握的手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那股安稳的感觉沉淀在心底，让他一夜无梦，精神前所未有地饱满。
他坐起身，发现沈砚书已经不在床上了。浴室里传来细微的水声，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沈砚书穿着一身整洁的睡衣走了出来，发梢还带着湿气。
“早安，雄主。”奥斯顿的声音比平时要柔和一些。
“早。”沈砚书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晨光彻底洒满整个房间。
“昨晚你的精神力波动频率已经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睡眠质量也得到了提高。事实证明，昨晚同睡的决策是正确的。”
奥斯顿听着这堪比晨间健康报告的分析，忍不住低笑出声。他这位雄主，总能用最严谨的方式，说出最动听的话。
两人收拾妥当，一前一后地走下楼。
餐厅里，瑞恩正意气风发地坐在主位上，看到他们下来，立刻热情地招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仿佛昨天那个暴怒的雄虫只是幻觉。
普罗迪元帅坐在他身边，神色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在看到奥斯顿和沈砚书时，目光明显温和了许多。
亨利也无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看到他们，有气无力地挥了挥爪子，算是打了招呼。
机器虫为他们拉开椅子，早餐丰盛而精致。
“昨晚睡得怎么样？”瑞恩迫不及待地开口，眼神在两虫之间来回打转，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暗示，“套房还满意吧？隔音效果不错吧？”
奥斯顿的耳根又开始发热，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砚书已经平静地接过了话头：“很好，房间设计合理，设施齐全。多谢雄父的安排。”
瑞恩对这个滴水不漏的回答十分满意，笑得更开心了。
他将水果放到餐桌中央，然后自然地在亨利旁边的空位坐下。
“伊森，你……”瑞恩看到他，神情有些复杂。他昨晚已经想好了，会给伊森一大笔钱，让他离开菲尔德家，去任何一个星球开始新的生活，这只亚雌，他确实也是喜欢的。
“雄主，我不打算离开。”伊森抬起眼，浅紫色的眸子清澈见底，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只虫的耳朵里，“还有，关于艾登，您不用再费心了。”
餐厅里的气氛瞬间一滞。
瑞恩皱起眉：“你什么意思？他来找你了？”
“是的。”伊森拿起餐刀，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一块煎肉，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艺术创作。“他昨晚来找我，让我帮他刺杀您。”
“砰”的一声，亨利手里的叉子掉在了餐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看伊森，又看看瑞恩。
瑞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冷了三分。“那个逆子！”
普罗迪的目光也锐利起来，他看着伊森，沉声问：“然后呢？”
伊森将一小块切好的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咽下后，才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餐桌上的虫，最后目光落在瑞恩身上，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做出说明。
“我昨晚把他杀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其他虫蛋，雄主不必可惜一个渣滓。”
“……”
“……”
“……”
整个餐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亨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容貌精致美丽的亚雌。
对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刚说的不是自己杀死了亲生雄子，而是清理了一件废弃的家具。
一股寒意从亨利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默默地把自己坐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这个“危险生物”远一点。
瑞恩张着嘴，那双总是带着骄矜的碧色眼睛里，此刻满是震惊。他看着伊森，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奥斯顿同样心神剧震。他知道伊森是理性且明事理的，却从未想过，他的理性可以到这种地步。
全场唯一还算镇定的，除了伊森本人，大概就只有普罗迪和沈砚书。
普罗迪的眉头紧锁，他放下餐具，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把话说清楚。”
“是。”伊森的目光转向普罗迪，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他说，只要杀了雄主，您在战场上频繁动用精神力，又没有雄虫安抚，很快就会精神海崩溃而亡。”
普罗迪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还说，”伊森的视线缓缓移到奥斯顿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复述的话语却恶毒得令人发指。
“奥斯顿少将也只是一只卑贱的雌虫，等您死了，他就能轻易解决掉。到时候，他要把奥斯顿少将的翅翼……撕下来收藏。”
“哐当！”
瑞恩猛地站起身，他身下的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滔天的怒火和后怕。
如果说之前他对艾登只是失望和愤怒，那么此刻，只剩下彻骨的杀意。
“他还说，亨利少爷只是个c级废物，毫无竞争力。等你们都死了，他就是菲尔德家族唯一的继承虫，下一任家主。”伊森平静地做完陈述。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亨利，身体抖了一下。他看着伊森，只觉得这个漂亮的亚雌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圣光。杀得好！杀得太好了！这种垃圾，就该被直接虫道毁灭！
“你……”瑞恩看着伊森，嘴唇颤抖着，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
“雄主，”伊森站起身，对着瑞恩微微躬身，“艾登是我的雄子，但您是我的雄主。他不仅要谋害您，还要谋害普罗迪元帅。元帅于帝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想危害帝国，我就不能留他。”
他顿了顿，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波澜。
“他的命是我给的，所以，由我亲手收回来，也算公道，我没有让他曝尸荒野，我还专门为他换了衣服，虽然他死不瞑目，但不耽误埋掉。”
说完，他再次坐下，拿起那杯温水，轻喝了一口，似乎觉得不够甜，还让机器虫又专门加了蜂蜜。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亨利已经彻底呆滞了。他看着伊森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个家，好可怕。他以后再也不在背后说伊森的坏话了，不，他以后见到伊森都要绕道走。这个一边说着“我把他杀了”，一边还能若无其事继续用餐的亚雌，比军部那位s级的煞神还恐怖！
亨利看着那个正姿态优雅地用着早餐的亚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他默默地捡起掉落的叉子，决定将自己正在连载的那本小说里的大反派，原型改成伊森阁下。
不，不行，他写不出伊森阁下万分之一的……果决。
许久，瑞恩才缓缓地坐回机器虫重新扶好的椅子上。
他身上的怒气和杀意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他看着伊森，又看了看普罗迪，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顿早餐，注定无法再继续下去。
普罗迪打破了沉默：“尸体在哪里？”
“在我的院子里，已经处理好了。”伊森回答。
“很好。”普罗迪点了点头，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威严，“这件事，到此为止。菲尔德因病猝死。”
这是一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处理方式。
“都散了吧。”普罗迪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奥斯顿，你和砚书也早点回去休息。”
奥斯顿点了点头，和沈砚书一起站起身，向长辈告辞。
走出主宅的路上，奥斯顿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菲尔德家一夜之间，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方式却如此血腥直白，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你的家虫，行事很高效。”沈砚书走在他身边，忽然开口评价道。
奥斯顿一怔，转头看他。
“从发现问题，到分析问题，再到解决问题，整个流程不超过十二个标准时。”
沈砚书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份作战报告。
“剔除负面变量的手法果断、彻底，将家族的潜在损失降到了最低。从风险管控的角度来看，堪称完美。”
听着这番冷酷又精准的分析，奥斯顿胸口的沉重感，奇异地消散了许多。他忍不住想，他的雄主，果然和别的虫不一样。
他看着沈砚书清冷的侧脸，低声说：“谢谢您，雄主。”
“谢我什么？”
“谢谢您认可他们。”奥斯顿说。
沈砚书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浅棕色的眸子里映着奥斯顿的身影。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一个能果断清除内部威胁的家族，远比一个内耗严重、姑息养奸的家族，更值得信赖。我的投资，风险降低了。”
奥斯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彻底安下了心。自家雄主，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一个事实，那就是——不用担心，你的家虫我很认同，你，我也很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