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里恩领着沈砚书，走进了雄保会的等级测定室。厚重的合金门在几位雌虫复杂的注视下缓缓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隔绝。
房间内部意外的简洁，除了中央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平台，便只有一面巨大的数据光屏，冷色调的灯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一个精密的实验室。
这很对沈砚书的胃口。
“沈砚书阁下，请您站到平台中央，放松精神即可。”亚德里恩温声解释着流程。
沈砚书依言走上平台，在中央站定。几乎在他站稳的瞬间，脚下的平台亮起柔和的白光，面前的数据光屏上，一条代表着精神力强度的光标开始向上攀升。
起初，光标的攀升速度还算平稳，但很快，它的势头就变得迅猛起来，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毫无停滞地冲破了d级、c级、b级的刻度线。
亚德里恩脸上温雅的笑容微微凝固，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他经手过无数雄虫的等级评定，却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势头。当初的顾瑜阁下已经足够惊虫，但眼前这位，似乎犹有过之。
光标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轻而易举地突破了a级的大关，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那条象征着帝国至高无上存在的s级刻度线逼近。
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奥斯顿挺拔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合金门。
菲利会长则坐立不安，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整理一下根本没有乱的领结，嘴里念念有词：“一定要是高级雄虫，拜托了，一定要是……”
就在这时，测定室内，站在风暴中心的沈砚书，依旧面无表情。
他清晰地感受着那股从精神海深处被牵引而出的庞大力量，眼神平静得像是在观察一组不断飙升的实验数据。
他看着那条即将触顶的光标，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平静地默念了一句。
“不论你是世界意识，还是国家意识。”
他的思维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光脑，清晰而冷静，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
“把我弄到这里来，你应该耗费了相当大的能量与资源。”
“如果这是为了表彰我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做出的贡献，那么，我对此表示感谢。”
他的意识像一把锋利而精准的手术刀，冷酷地剖析着眼前的状况与未来的可能性。
“但你必须明白，对于我个人而言，自由是所有价值排序中的第一位，不存在任何可替代项。”
“s级的所谓优待，包括那支随时待命的雌虫护卫队，本质上是一种全天候、无死角的监视。”
“我的人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哪怕是用星辰和财富镀了金的监狱。”
“所以，如果你给我的最终评定是s级，那么这次穿越对我而言，就是一次失败的投放。”
“我只能选择终止这个错误的项目，重新来过。”
这句冰冷的“重新来过”，被他说得像是在操作面板上按下“格式化”的按钮。
那是一种绝对理性的、不容置喙的、向着未知存在的最后通牒。
仿佛是听到了他这毫无情绪波动的威胁。
又仿佛是那冥冥之中存在的至高意志，终于理解了他话语中那不惜一切的决绝。
那条已经跨越了a级刻度线，距离s级的金色边界仅有一线之隔的光标，猛地顿住了。
它在原地疯狂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某种艰难的抉择，最终，不甘不愿地向后退了一小格，稳稳地停在了a与s之间的某个位置上。
巨大的数据光屏上，所有的参数瞬间清零，只剩下最终的评定结果，缓缓跳了出来。
这是一个代表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却又巧妙地避开了那至高枷锁的等级。
沈砚书看着这个结果，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他在心里，用一种评价合作伙伴的口吻，冷淡地给予了最终结论。
“还算识相。”
等级测定室的门向两侧滑开。
亚德里恩率先走了出来，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熟悉他的虫都能看出那笑容底下的一丝僵硬，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超出认知范围的事件。
“菲利会长，”亚德里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恭喜，帝国又诞生了一位a+级别的雄虫阁下。”
“太好了！太好了！”他语无伦次地冲到沈砚书面前，热情洋溢地开口，“沈砚书阁下！恭喜您！雄虫能享受的福利待遇是帝国最顶级的！的另外一位a+雄虫，顾瑜的阁下待遇相同。”
“商业区最繁华地段的一座顶级庄园也将划归您的名下！还有伯爵爵位，我们也将尽快落实！”
“您的帝国公民身份在您等级认证成功的同时就已经获得，雄虫补贴也会在一个标准日之内到账，以后每个月都会有。”
“我立刻让侍者为您准备最丰盛的餐点，之后就让工作虫带您去挑选您的顶配飞行器……”
沈砚书对菲利会长提出的种种福利无动于衷，只是等他说完这一长串，才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开口：“菲利会长，请问，我的私虫飞行器什么时候能到位？”
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菲利的热情。
“马上，马上！”菲利声音热情至极，“随时可以去挑选！”
“那就好，麻烦菲利会长了。”沈砚书点点头，“不过餐点就不必了，还有一点，我要住在军区附近。”
菲利脸上那朵盛开得无比灿烂的花，瞬间枯萎了。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又传来了那种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感。
又是军区！为什么这些从荒星回来的雄虫阁下，都对军区那种地方情有独钟？
菲利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阁下，军区附近都是一些粗鲁的军雌，环境嘈杂，会惊扰到您的。”
“您要不要还是考虑一下繁华的商业区？那里更适合您这样尊贵的雄虫阁下。”
沈砚书的语气依旧冷淡礼貌：“多谢菲利会长的好意，不过我认为军区附近更适合我。”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奥斯顿身上，语气平淡地陈述着自己的理由。
“毕竟我初来乍到，还是希望和熟悉的虫住得近一些。我是被奥斯顿从荒星带回来的，而奥斯顿的府邸是在军区附近，我想离他近一些。”
轰——
奥斯顿感觉自己的精神海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核弹，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抬起头，碧色的眼眸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雄主说……想离他近一些。
菲利听到这话，整只虫都快要裂开了。他看着沈砚书那清冷淡漠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高大英俊、此刻却有些呆滞的军雌，一种“帝国的好白菜又被猪拱了”的悲愤感油然而生。
怎么会这样！又一个！
菲利面色变了几变，艰难地进行着最后一丝丝的挣扎。
“可是……军区附近虽然确实有一座适合a级雄虫规格的庄园，但阁下您是a+啊！只有商业街区最顶级的庄园，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沈砚书的目光从奥斯顿身上收回，重新看向菲利，语气坚定得不容置喙：“那就给我按a级待遇，我不住商业街区，太吵了。”
菲利：“……”
这话怎么那么似曾相识？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面对着另一位同样提出类似要求的雄虫阁下，同样被堵得哑口无言。历史，总是惊虫的相似。
就在菲利会长即将彻底裂开的时候，亚德里恩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适时地站了出来，给出了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菲利会长，沈砚书阁下既然想住军区附近，那就让他住好了。”
他轻声安抚着濒临崩溃的会长，“正好，奥斯顿少将的府邸旁边，就是那座a级雄虫规格的庄园，位置极佳。”
“至于不符合规定的问题……”亚德里恩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问题不大。a级雄虫的福利待遇虽然已经很丰厚，但我想，应该没有虫会觉得星币太多。您可以每个月把a级雄虫的津贴，翻个15倍发放给沈砚书阁下，作为补偿。”
“毕竟，大部分雄虫阁下喜欢的自然食物以及高级营养液价格都偏高，多的是需要用星币的地方。”
这个提议简直是天才。既满足了雄虫的要求，又没有违反帝国的规定，还用星币这种最实际的东西弥补了待遇上的“降级”，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果然，沈砚书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他看向亚德里恩，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我对机甲设计很感兴趣。机甲类的设计图纸也很贵，我很需要星币。就这么定了。”
菲利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颓然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看着眼前这位逻辑清晰、目标明确，甚至连星币的用途都规划好了的雄虫阁下，再看看旁边那位笑得像只老狐狸的副会长，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因为雄主一句话就魂不守舍的帝国少将身上。
菲利会长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今天又被敲碎了一次。
或许，他真的该退休了。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能理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