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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婉清劝夫纳平妻(1 / 1)

宣统元年秋,武所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洗不尽的旧纱。红会闹事的余波刚刚平息,街上的商铺才陆续卸下门板,几个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警惕。

这天的黄历写了“宜嫁娶,采纳”。

傅鉴飞推开济仁堂的雕花木门,晨风裹挟着药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这熟悉的气味总能让他心神安定。桂生早已在堂内整理药材,见师父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

师父,昨日刘家送来的诊金我放在柜台抽屉里了。桂生跟了傅鉴飞五年,手脚勤快,只是性子有些急躁。

傅鉴飞点点头,脱下深灰色的呢绒外套挂在门后。这件衣服是去年从余杭城带回来的好货,在武所城算得上稀罕物。他里面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领口和袖口都浆洗得挺括,既保留了传统中医的儒雅,又透着几分西式的整洁。

师父,听说红会的人昨儿夜里又在城南闹腾了?桂生一边研磨药材,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傅鉴飞眉头微蹙,从药柜中取出几味药材放在铜秤上:莫谈国事。咱们行医的,只管救人。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墙上挂着的那幅《人体解剖图》。这是他在基督教医院学西医时,那位英国医师送给他的。图中人体肌肉纹理分明,与他熟悉的经络图截然不同,却同样揭示着生命的奥秘。

师父说的是。桂生讪讪地应着,转而问道:师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傅鉴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三个月前,婉清又小产了,这次比前次都严重,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走动。

还需调养。他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谈。

前堂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妇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个面色发青的孩子。

傅大夫,救救我家娃儿!他烧了一整夜,今早开始抽风了!

傅鉴飞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上前。他先是用西医的方法检查了孩子的瞳孔和脉搏,又按中医的望闻问切诊断一番。

桂生,准备银针和退热散。他沉稳地吩咐道,同时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基督教医院送给他的几支西药针剂。

农妇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头,惊恐地后退一步:这,这是洋人的东西?

大嫂莫怕。傅鉴飞温和地解释,这是退烧针,见效快。再配合中药调理,孩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农妇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当针头刺入孩子细嫩的皮肤时,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这哭声反而让傅鉴飞松了口气——能哭出来,说明还不至于太严重。

治疗结束后,傅鉴飞只收了很少的诊金。看着农妇千恩万谢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婉清常说他的话:你这人,心太软,做不了生意人。

是啊,他确实不是生意人。当年若不是父亲坚持让自己学医,他或许不是这样。但自从到武所接触到西医后,他便沉迷于这种融合东西的医术。现在除了在湘水湾购买田产之类,他更是将家中积蓄大半用于购置西洋医书和器械。

师父,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师娘?桂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里有我照应。

傅鉴飞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他点点头,嘱咐了几句便往后院走去。

济仁堂后面是一个三进的小院,虽不豪华,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第一进是药房和客房,第二进是他们的居所,第三进则是厨房和下人的住处。院中一棵老梨树正值花期,雪白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落几片花瓣在青石板上。

婉清正坐在梨树下的藤椅上做针线,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身旁的小凳上坐着他们两岁的儿子善庆,正笨拙地摆弄着几个木制的小动物。长子善余在私塾读书,长女善贞则跟着婉清学女红。

回来了?婉清抬头微笑,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却因多次生育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傅鉴飞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外面风大。

整日躺着,骨头都软了。婉清轻声说,目光落在善庆身上,孩子们需要新鲜空气。

傅鉴飞注意到她手中的小衣服是给新生儿准备的,心中一痛。三个月前的小产对婉清打击很大,她至今仍会不自觉地准备婴儿用品。

婉清他欲言又止。

婉清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一上午接诊了多少病人?脸色这么差。

五六个吧。傅鉴飞勉强笑了笑,有个孩子高热惊厥,用了西药才稳住。

你总是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婉清叹息道,我去让厨房准备午饭,你先歇会儿。

她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傅鉴飞连忙扶住她。触手之处,她的手臂比从前瘦了许多,骨头硌得他心疼。

午饭很简单,一碟清炒时蔬,一碗豆腐汤,还有一小盘卤肉。自从婉清生病后,家里的饭菜就变得清淡了许多。饭桌上,善余兴奋地讲述着私塾里学的《论语》,善贞则安静地吃着饭,偶尔给弟弟擦擦嘴。傅鉴飞看着这一家人,心中既温暖又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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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婉清让孩子们去午睡,自己则拉着傅鉴飞进了内室。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尘埃。

鉴飞,我有事想与你商量。婉清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傅鉴飞坐在床沿,看着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盒子里是一些首饰和地契,是他们大部分的财产。

你这是做什么?傅鉴飞疑惑地问。

婉清深吸一口气:我想为你物色一个平妻。

傅鉴飞猛地站起来,撞倒了旁边的凳子:胡说些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婉清拉住他的衣袖,眼中含着泪光,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难再为你生养。傅家不能只有善余善庆啊,万一

没有万一!傅鉴飞打断她,我们有善余和善庆,已经足够了。

不够。婉清摇头,你忘了你大伯家是怎么绝后的?一场瘟疫,三个儿子全没了。傅家在湘水湾开基,到你这一辈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儿子,但谁能保证

傅鉴飞沉默了。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飞儿,傅家医术不能断在你手里,香火更要延续下去。

况且,婉清继续道,你正当盛年,我我已经无法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

傅鉴飞心中一阵绞痛。他知道婉清指的是什么。自从上次小产后,他们再也没有同房过,一方面是担心她的身体,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失去了那份精力。

我是基督徒。傅鉴飞艰难地说,基督教义不允许

我知道。婉清苦笑,所以不是正式纳妾。我想过了,可以找一户家道中落的好人家女儿,以养女名义接进府中。等等我去了,你再续弦。

婉清!傅鉴飞厉声喝道,我不许你这样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们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婉清平静地打断他,这些日子我私下打听过了,城东林家有个亲戚,名叫蕴芝,今年二十有一,读过书,懂文墨。她父亲原是杭城布商,兄长跟孙文闹革命被杀了,家道中落。现搬到城东来了,如今母女俩靠着一点积蓄过活,正艰难着。

傅鉴飞震惊地看着妻子,没想到她竟然已经考虑了这么多。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为了傅家的香火,已经在心里挣扎了多久。

我不同意。他最终说道,这事不要再提了。

婉清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地收起木盒。但傅鉴飞知道,以她的性子,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果然,三天后的傍晚,傅鉴飞从医馆回来时,发现家中多了一位客人。

那是一位穿着素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客厅里与婉清说话。见他进来,女子立刻站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这位是林小姐,我请来帮忙抄写医书的。婉清介绍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傅鉴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点点头:林小姐。

林蕴芝抬起头,傅鉴飞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她算不上绝色,但眉目清秀,皮肤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明亮而沉静,像是经历过风雨却依然澄澈的湖水。

久闻傅大夫医术高明,今日有幸得见。林蕴芝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抑扬顿挫。

傅鉴飞注意到她用的是而非,心中微微一动。在武所城,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他,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叫傅先生傅老爷。

晚饭时,婉清特意让厨房多做了几道菜。林蕴芝举止得体,谈吐不俗,讲到杭城的风物时更是引经据典,显示出不俗的学识。善贞和善余都被这位林姑姑吸引,连一向怕生的善庆也愿意让她抱。

饭后,婉清借口头痛先回房休息,留下傅鉴飞送林蕴芝出门。暮色已深,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家店铺还亮着灯。

傅大夫不必远送,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子里。林蕴芝在门口停下脚步。

傅鉴飞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林小姐,冒昧问一句,你可知我夫人请你来的真正用意?

月光下,林蕴芝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但很快恢复平静:知道。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傅鉴飞一时语塞。

我家的情况,想必傅大夫也有所耳闻。林蕴芝继续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谈论自己的命运,兄长死后,家母终日以泪洗面。家中积蓄所剩无几,我的嫁妆早就变卖了。

傅鉴飞心中一痛。在这个时代,一个没有嫁妆的女子,几乎不可能找到好人家。

傅夫人待我诚恳,将一切都说清楚了。林蕴芝抬起头,直视傅鉴飞的眼睛,我不求名分,只求一个安身之处,能奉养家母终老。

傅鉴飞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了自己学医的初衷——帮助那些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人。而现在,他竟成了别人命运的主宰者之一。

天色已晚,林小姐路上小心。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回到房中,婉清已经睡下,但傅鉴飞知道她醒着。他轻手轻脚地脱去外衣,在她身边躺下。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武所城的屋顶上,也洒在这对夫妻各怀心事的身影上。这个秋天,就这样在无声的暗涌中缓缓流逝。

傅鉴飞站在济仁堂的后院里,看着桂生指挥两个伙计将一张红木雕花床搬进西厢房。那张床是婉清从嫁妆里挑出来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牡丹花纹,曾经是他们新婚时用的。

师父,这床放这儿合适吗?桂生抹了把汗,眼中带着疑惑。

傅鉴飞点点头:就放那儿吧,靠窗的位置。

桂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位林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要在咱们家住这么久?

是你师娘远房的表妹,家中遭了变故,来暂住些时日。傅鉴飞说着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桂生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他招呼伙计们继续搬运行李,自己则偷偷打量着师父的神色。傅鉴飞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藏青色长衫,胡须也修剪得格外整齐,这在他跟随师父五年来实属少见。

前院传来一阵脚步声,傅鉴飞整了整衣襟迎出去。婉清领着林蕴芝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挑着行李的脚夫。

鉴飞,这是林夫人。婉清介绍道,她的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些,但眼下仍有淡淡的青影。

傅鉴飞向林夫人行礼,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林蕴芝身上。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斜襟上衣,黑色百褶裙,显然是改良过的新式服装,既保留了传统的端庄,又透着一丝现代气息。她的头发也没有像武所城大多数女子那样盘成复杂的发髻,而是简单地挽在脑后,用一根玉簪固定,耳边垂下两缕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叨扰傅大夫了。林夫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和不安。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背微微佝偻着,手中紧紧攥着一串佛珠。

林夫人客气了,寒舍简陋,还望不要嫌弃。傅鉴飞侧身让路,厢房已经收拾好了,您先看看是否合意。

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西厢房。这间屋子虽不如正房宽敞,但胜在光线充足,窗外正对着后院的梨树,此时树上已结出小小的青梨。婉清亲自点燃了桌上的熏香,淡淡的檀香味很快驱散了房间久未住人的霉味。

这这怎么好意思。林夫人看到房内的陈设,声音有些哽咽。红木床上铺着崭新的锦被,梳妆台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瓷器,连窗帘都是用上好的苏绣做的。

姨母别见外,就当是自己家。婉清扶着林夫人在床边坐下,语气亲昵得仿佛她们真是亲戚。

傅鉴飞注意到林蕴芝站在门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的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床头的一本《泰西医术简述》上——那是傅鉴飞昨晚特意放在这里的。

林小姐对医术感兴趣?他忍不住问道。

林蕴芝微微颔首:家兄在世时,常从日本寄些医学书籍回来,我偶尔翻阅。

你兄长学医?

不,他学的是政法。林蕴芝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他认为医学是强国之本,所以

她没有说完,但傅鉴飞明白她的意思。自从在基督教医院接触西医后,他也深深体会到中国医学需要取长补短。只是没想到一个深闺女子也有这般见识。

鉴飞,你去看看善庆醒了没有。婉清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我和姨母说会儿体己话。

傅鉴飞会意,向林夫人告退。林蕴芝也跟着出来,说要去帮忙安置行李。

回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初夏的阳光透过廊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傅鉴飞放慢脚步,犹豫片刻后问道:林小姐,住在这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林蕴芝停下脚步,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傅大夫是担心我后悔?

我是怕你将来

我今年二十一岁了。林蕴芝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在武所城,这个年纪未嫁的女子会面对怎样的眼光,傅大夫应该明白。更何况我家现在的情况

一阵风吹过,带来梨树沙沙的响声。

傅鉴飞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家兄生前常说,时代在变,女子也该有自己的选择。林蕴芝继续说道,如今这般安排,虽非我所愿,却是我自己的决定。

傅鉴飞怔住了。他原以为林蕴芝是迫于生计才答应这种非常规的安排,没想到她竟有如此主见。这与婉清的温柔顺从截然不同,却莫名地吸引着他。

爹爹!善庆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两岁的小男孩摇摇晃晃地从回廊另一端跑来,一把抱住傅鉴飞的腿。

傅鉴飞弯腰抱起儿子,却见善庆好奇地盯着林蕴芝看,然后突然伸出手:姑姑抱!

林蕴芝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孩子。善庆在她怀里出奇地安静,甚至把小脑袋靠在她肩上。这一幕让傅鉴飞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

看来善庆很喜欢你。他微笑着说。

林蕴芝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柔和下来:他很像你。

这句简单的评价让傅鉴飞心头一热。他正想说些什么,婉清的声音从厢房门口传来:原来你们在这儿。鉴飞,药铺的王掌柜来找你,说是有批药材到了。

傅鉴飞点点头,向林蕴芝示意后往前院走去。经过婉清身边时,他注意到妻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傅家的生活节奏悄然发生了变化。

林蕴芝母女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住了下来,对外说是来帮婉清调理身体的。武所城的人们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没太在意——在这乱世,谁家没有几个投奔的亲戚?

林夫人大多时间待在自己房里诵经念佛,很少露面。而林蕴芝则很快融入了家庭生活。她写得一手好字,常常帮傅鉴飞抄写医案;她读过不少书,能陪善余讨论《论语》和《孟子》;她甚至懂一点算术,帮婉清理清了多年来混乱的家中账目。

最让傅鉴飞惊讶的是,林蕴芝每天清晨都会在院中朗读《申报》。这份从上海传来的报纸,在武所城极为罕见,是她兄长生前订阅的,她一直坚持续订。

京师大学堂拟增设女子师范科这天早晨,傅鉴飞在药房整理药材时,听到林蕴芝清朗的读报声从院子里传来。

女子也能上大学堂?善贞好奇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十四岁的少女最近越来越喜欢黏着这位林姑姑。

当然可以。林蕴芝的声音带着鼓励,上海已经有女子学堂了。女子读书明理,才能相夫教子,兴家立业。

傅鉴飞忍不住走到窗边。晨光中,林蕴芝和善贞并肩坐在梨树下,报纸摊在膝上。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上衣,衬得肤色如雪。善贞靠在她肩头,眼中闪烁着傅鉴飞从未见过的光彩。

师父,这味药放哪儿?桂生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傅鉴飞的出神。

啊放在那边的抽屉里。傅鉴飞有些慌乱地转身,却看到桂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窗外。

林小姐懂得真多。桂生嘟囔着,不过女子读太多书,未必是好事。

傅鉴飞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我娘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桂生低着头整理药材,读太多书,心就野了。

傅鉴飞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听到院子里传来婉清的声音:蕴芝,善庆醒了,吵着要找你呢。

他从窗户看到婉清抱着善庆走向梨树。令傅鉴飞意外的是,婉清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善庆一看到林蕴芝就张开小手要抱,而林蕴芝也自然地接过孩子,轻轻摇晃着。

这一幕本该让他欣慰,却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午饭后,傅鉴飞照例去医馆坐诊。今天的病人不多,他早早地就回来了。刚进院子,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婉清和林蕴芝的说话声。

和面要这样,力道均匀婉清的声音耐心而细致。

姐姐手真巧。林蕴芝的赞叹真诚而温暖,我在家时从没做过这些,现在才知道这么不容易。

傅鉴飞悄悄走到厨房门口。婉清正在教林蕴芝做面点,两人手上都沾满了面粉。林蕴芝的鼻尖上甚至沾了一点白,看起来有几分稚气。婉清笑着替她擦掉,那亲昵的动作仿佛她们真是姐妹。

鉴飞?婉清突然发现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今天病人少。傅鉴飞走进厨房,看到案板上形状各异的面团,忍不住笑了,在做什么?

蕴芝想学做茯苓糕,说是对姐姐的身体好。林蕴芝抢着回答,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傅鉴飞注意到她对婉清的称呼从傅夫人变成了,而婉清似乎并不反对。这个小小的变化让他心中一动。

茯苓确实适合婉清现在的体质。他点点头,不过要配以山药效果更佳。

真的吗?林蕴芝眼睛一亮,我记得《本草纲目》里说

她突然停住了,有些不安地看了婉清一眼,似乎担心自己卖弄学问会引起不快。但婉清只是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三人之间的气氛出奇地和谐,直到桂生匆匆跑来:师父!城东李家的少爷骑马摔伤了,家人抬着往咱们这儿赶呢!

傅鉴飞立刻转身往外走,却听到林蕴芝说:我也去帮忙吧,我在家时跟兄长学过一些急救。

婉清点点头:去吧,这里有我。

医馆里,李家少爷疼得脸色煞白,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傅鉴飞检查后确认是骨折,需要立即复位固定。

需要麻醉吗?林蕴芝低声问,我见兄长用过氯仿

傅鉴飞惊讶于她竟知道氯仿,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不用,这种骨折我处理过多次。桂生,准备夹板和绷带。

整个治疗过程中,林蕴芝表现得异常镇定。她按照傅鉴飞的指示按住病人的肩膀,在关键时候甚至能预判傅鉴飞的需要,及时递上所需的器械。她的手法虽不熟练,但精准而果断,完全不像一个深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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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结束后,李家的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傅鉴飞洗着手,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林蕴芝正在整理用过的器械,闻言抬起头:兄长从日本带回不少医书,我常翻阅。后来家中有仆役受伤,我也帮忙处理过一些简单伤口。她顿了顿,其实我曾想过学医。

这句话让傅鉴飞心头一震。在这个女子连出门都受限制的时代,学医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看着林蕴芝明亮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如果她真有机会学医,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医师。

你的手法很稳。他由衷地称赞道。

林蕴芝脸上泛起红晕,低头继续整理器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傅鉴飞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咳咳。桂生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师父,这些药材要放回原位吗?

傅鉴飞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接过桂生手中的药罐:对,放在那边。

傍晚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武所城。傅鉴飞正在书房整理医案,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林蕴芝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水:傅大夫,姐姐头疼得厉害,你能去看看吗?

傅鉴飞立刻起身。自从上次小产后,婉清就时常头痛,但很少像今天这样严重。

婉清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光线昏暗。她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如纸。

又疼了?傅鉴飞坐在床边,轻轻拉开她的手,替她按摩头部。

婉清虚弱地点点头:下午开始的越来越厉害

傅鉴飞为她把脉,眉头越皱越紧。脉象细弱而紊乱,明显是气血两虚之症。

我去煎药。他起身对林蕴芝说,你在这儿陪着她。

药煎好后,林蕴芝主动接过去喂婉清。她动作轻柔,每喂一勺都会用帕子擦擦婉清的嘴角。婉清喝了药后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你也去休息吧。傅鉴飞轻声对林蕴芝说,今天辛苦你了。

林蕴芝摇摇头:我不累。倒是傅大夫该休息了,今天接诊又处理急诊,一定很疲惫。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回廊里雨声淅沥,夜色已深。

林蕴芝突然轻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傅鉴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站久了,脚有些麻。林蕴芝试着活动右脚,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傅鉴飞蹲下身:让我看看。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看到林蕴芝的右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显然是扭伤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抬头问道。

林蕴芝咬了咬下唇:下午在厨房不小心踩空了台阶。当时不觉得怎样

胡闹!傅鉴飞忍不住责备,伤成这样还站了这么久!

他不容分说地将林蕴芝扶到就近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去药房取来药油。

我自己来林蕴芝伸手要接药瓶。

别动。傅鉴飞单膝跪地,轻轻托起她的脚踝,可能会有点疼。

他的手掌刚碰到她的皮肤,林蕴芝就瑟缩了一下。她的脚踝纤细而白皙,此刻却红肿得厉害。傅鉴飞倒了些药油在掌心,然后开始轻柔而有力地按摩伤处。

林蕴芝疼得抓紧了椅子扶手,但硬是一声不吭。傅鉴飞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

疼就喊出来。他放轻了力道。

林蕴芝摇摇头:不不疼

傅鉴飞知道她在逞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他放慢动作,一边按摩一边解释每个步骤的原理,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知何时,雨声变小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傅鉴飞低沉的讲解声。林蕴芝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问一些关于药理的问题。傅鉴飞惊讶于她问题的深度,解答得越发详细。

好了。最后,傅鉴飞松开手,明天再敷一次药,休息两天就能好。

林蕴芝试着活动脚踝,果然没那么疼了:谢谢傅大夫。

她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傅鉴飞,两人视线相遇,一时都有些怔忡。油灯的光晕中,傅鉴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她的眼睛——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带着些琥珀色的光泽,像是上好的龙井茶汤。

鉴飞?婉清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傅鉴飞猛地站起身,转身看到婉清披着外衣站在走廊里,脸色仍然苍白,但头痛似乎缓解了些。

你怎么起来了?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妻子。

我听到动静婉清的目光越过他,落在林蕴芝身上,蕴芝怎么了?

她脚扭伤了,我刚给她上了药。傅鉴飞解释道,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心虚。

婉清点点头,慢慢走到林蕴芝身边:都是为了照顾我真是过意不去。

姐姐别这么说。林蕴芝想站起来,却被婉清按回椅子上。

好好休息。婉清柔声道,然后转向傅鉴飞,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

傅鉴飞点点头,看着婉清扶着墙慢慢走回房间。她的背影比从前瘦削了许多,脚步也有些虚浮。一股愧疚感突然涌上心头——妻子病成这样,他却在为另一个女人心动。

傅大夫林蕴芝轻声唤他。

傅鉴飞回过神,发现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了?

林蕴芝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姐姐真的很爱你。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扎在傅鉴飞心上。他沉默片刻,最终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吧。

那晚,傅鉴飞躺在婉清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却久久无法入睡。窗外,雨后的月光格外清澈,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思绪如同那些光影,支离破碎而难以捉摸。

他想起林蕴芝明亮的眼睛,想起她谈论医学时兴奋的语气,想起她忍着疼痛倔强的样子但一转念,又想起婉清这些年为家庭的付出,想起她病弱的身体,想起她主动提出找平妻时眼中的泪光

光绪三十二年的夏夜,傅鉴飞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而无论选择哪个方向,都注定有人要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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