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基地里的寒风呼啸着掠过阵法光幕，发出低沉的呜咽。
基地的主体建筑内此刻灯火通明，薇薇安正带着林雪和小白在客厅里开“睡衣派对”，苏七和元一正在对着基地的能源核心进行数据同调，琥珀则霸占了厨房，说是要给那个“不知好歹”的主人做一顿青丘特色的断头饭（划掉）爱心晚餐。
而林霖，却独自一人躲到了最高的观星台上。
他需要静一静。
主要是师尊裴雨涵刚才那一声“决定晚上的归属权”，实在是对他的心脏负荷太大了。
“呼……”林霖吐出一口白气，看着头顶那颗越来越大、仿佛一只猩红巨眼般的邪神死星，试图用大义凛然的救世主思维来压下脑子里的粉红色废料。
“怎么，怕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并没有脚步声，因为来人是踏着月光落下的。
林霖浑身僵硬了一下，缓缓转身。
裴雨涵并没有穿刚才那身杀气腾腾的战斗劲装，而是换回了在玄界时常穿的素白道袍。长发仅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耳鬓，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她手里提着一壶酒，而不是剑。
月光洒在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为那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
“师……师尊。”林霖下意识地拱手行礼，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弟子不是怕，是在思考破局之策。”
“行了。”裴雨涵走到他身边，随手将那壶酒扔进他怀里，“这里是蓝星，不是玄界寒宫，不用守那些虚礼。”
林霖接住酒壶，入手温热。
打开一闻，一股熟悉的桃花香气扑鼻而来，就算再不懂酒也知道是上好的佳酿。
“师尊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林霖有些诧异。
“来的路上无聊，怕见到某个逆徒的时候忍不住砍他，就喝点酒压压火。”裴雨涵倚着栏杆，目光并未看林霖，而是投向了远处的群山，“看来效果不太好，火气还是很大。”
林霖：“……”
这天没法聊了。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声在耳边回荡。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透着一种跨越了千年的厚重。
良久，裴雨涵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那个盒子……给我看看。”
林霖一愣，连忙从储物戒中取出那个在死亡谷找到的紫檀木匣。
裴雨涵接过木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表面那道已经有些淡薄的剑意。
那是她的剑意。
独一无二的、带着极致寒意却又暗藏守护之心的剑意。
“真的很奇怪。”裴雨涵喃喃自语，眉头微微蹙起，“这确实是我的剑意，而且看这岁月的痕迹，至少存在了万年之久。可是……我从未在万年前来过蓝星。”
“师尊也没印象？”林霖惊讶道，“那小雪说……”
“那个孩子……”裴雨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身上有因果律的味道，也有你的气息……”
她没有深究。
对于修真者来说，太过于纠结因果反而会陷入魔障。
她将木匣递还给林霖，转过身，那双仿佛藏着万年冰雪的眸子，终于第一次正视林霖的眼睛。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
裴雨涵上前一步。
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冷香的气息瞬间将林霖包裹。
“当年在玄界，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记‘天魔解体’？”
林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背部撞上了栏杆：“师尊，那时候情况危急，我是弟子，保护师尊是……”
“别跟我扯什么尊师重道！”
裴雨涵突然爆发了。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林霖的衣领，将他狠狠拉向自己。
两人的脸庞相距不过咫尺，林霖甚至能看清她颤抖的睫毛。
“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
裴雨涵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层高冷的冰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我追逐了师祖的背影一辈子，为了所谓的‘情义’，带着你四处寻找。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够强，就能护住所有人。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跟在我身后、只会喊‘师尊救我’的笨蛋徒弟。”
“可是直到你浑身是血地倒在我怀里，直到你的身躯在我面前消散……”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裴雨涵的脸颊滑落，滴在林霖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我才发现，我追寻了一辈子的东西，全是笑话。”
林霖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
在他的记忆里，裴雨涵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她强大、冷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一心只为了追寻师祖的脚步。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师尊的那份情愫，只能是永远埋藏在心底的妄念。
“师尊，我……”林霖想要抬手帮她擦去眼泪，却又不敢。
“别动。”
裴雨涵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那股翻涌的情绪。
她松开林霖的衣领，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把手给我。”
“啊？”
“查体！”裴雨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颊却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你现在的身体结构乱七八糟的，既有修真的经脉，又有那种奇怪的机械核心波动，还有魔法元素……你是想把自己练炸吗？”
虽然嘴上凶巴巴的，但当她的灵力探入林霖体内时，却温柔得像是一股暖流。
她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林霖体内因为频繁布阵而有些紊乱的气息，将那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慢慢引导至平衡。
“经脉还算坚韧……修为也比以前凝实了……”
裴雨涵低声念叨着，像是医生在给不听话的病人看病，又像是一个妻子在检查丈夫的身体。
林霖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
月光下，她专注的侧脸美得惊心动魄。
“师尊。”林霖突然开口。
“闭嘴，别打扰我运功。”
“其实……我不后悔。”林霖轻声说道，“当年挡那一击，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师尊。”
裴雨涵的手指猛地一颤，灵力差点走岔。
她抬起头，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板起脸：“那是因为什么？”
林霖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哭，就像现在这样。”
“你在追寻着别人的背影，我却在追寻着你的背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裴雨涵呆呆地看着林霖。
千年的时光，生死的隔阂，星河的距离。
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眼前这个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替她挡剑，后来却用性命护她周全的男人。
“笨蛋。”
裴雨涵低骂了一声，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
她突然踮起脚尖。
并没有吻上去，而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了林霖的额头上。
“以后……不许再死在我前面。”
“这是命令！”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这一刻，什么修仙大道，什么师徒伦理，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就在气氛烘托到最顶点，林霖甚至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欺师灭祖亲上去的时候。
“咳咳。”
一阵极不合时宜、且充满了机械质感的咳嗽声从旁边的阴影里传来。
裴雨涵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弹开，手中的仙剑瞬间出鞘，杀气腾腾地指向阴影处：“谁？！”
阴影扭曲了一下。
苏七和元一的身影显现出来。
苏七手里端着一个战术平板，面无表情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打扰了。根据aster使用平衡协议第3条，单一目标的独处时间不得超过30分钟。”
元一手里则拿着一个秒表，冷冷地举起：“现在时间是30分01秒。裴仙子，你超时了。”
裴雨涵：“……”
她那张刚恢复高冷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手中的剑都在抖：“你们这两个铁疙瘩……一直在这里？！”
“全程监控。”苏七诚实地回答，“并且录制了高清视频，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跑！”
“给我删掉！！！”
裴雨涵恼羞成怒，一道惊天剑气直接劈了过去。
“警告！遭受攻击！开启防御模式！”
两台机甲瞬间附体，虽然没动用重武器，但这观星台显然是保不住了。
“哎呀哎呀，看来谈判破裂了呢。”
另一边的屋顶上，琥珀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把瓜子，笑得花枝乱颤，“打吧打吧，打完了正好该我了。医生和病人’的游戏呢~”
说到这里，她按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心跳。
林霖站在风中凌乱。
他看了一眼满脸通红正在追杀机甲娘的师尊，又看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狐狸。
最后抬头看了看那颗邪神死星。
突然觉得，哪怕是邪神，看起来都比现在这场面眉清目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