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森蚺退守至废弃货轮的驾驶舱。
他启动了最后的陷阱,船厂预置的炸药接连引爆。
火海迅速蔓延,整个直播画面剧烈晃动。
观众们疯狂刷着礼物,弹幕里全都在赌我多久会被烧死。
而我微笑着关闭了直播,从背包里掏出了那件东西——
一件本该在三个月前就上交总部的重型防护服。
灼热的风裹挟着油漆剥落和铁锈焦糊的辛辣气味,狠狠灌进鼻腔。凯恩的后背紧贴着驾驶舱冰冷、布满陈年污垢的金属壁板,每一次短促的呼吸都扯动着左肋下那道深刻的弹创,带来一阵阵钝痛与湿滑。血浸透了临时压上去的布料,温度正一点点流失。
外面,是地狱。
几声沉闷的、仿佛巨人捶打胸膛的巨响接连炸开,轰!轰隆!这是他提前埋设在“秃鹫”船厂各处的“小礼物”被远程启动了。火光猛地蹿升,先是橘红,随即在吞噬了某些易燃品后变成了不祥的、带着浓烟的墨黑。热浪扭曲了空气,透过驾驶舱那扇龟裂的强化玻璃望出去,整个废弃的船坞都在燃烧、崩塌。扭曲的龙门吊影子在火墙上狂舞,像濒死怪物的触须。
他所在的这艘报废货轮,“远星号”,如同火海中的一座孤岛。驾驶舱位于舰桥顶层,视野最好,也最坚固,是他精心挑选的最终舞台。
他咧了咧嘴,一个混合着痛楚和疯狂的表情,用没受伤的右手猛地一拉身边一根垂下的操纵杆。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道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钢制防火隔断门从上方落下,轰然封死了驾驶舱唯一的入口。尘埃簌簌落下。
暂时安全了。或者说,暂时被困住了。
他靠在壁上,略微调整了一下别在战术背心肩带上的微型摄像头的位置。镜头正对着他苍白汗湿的脸,和身后那片熊熊燃烧的背景。直播信号还在传输。
“伙…伙计们…看到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刻意压抑的喘息,却有一种奇异的、煽动人心的魔力,“‘秃鹫’们的葬身之火…漂亮吗?”
个人终端投射出的虚拟光屏上,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卧槽!真炸了!森蚺玩这么大?!
【殉爆!他妈的这是直播自杀!
【左边伤口还在渗血!他撑不了多久了!
【赌盘开了!赌他被烧死还是失血过多先死!下注了下注了!
【“血色狂欢”送出超级火箭x10!——烧!烧得再旺点!我想听他的惨叫!
【“收藏家”送出星际飞船x5!——镜头对准点!我要看他瞳孔放大的样子!
礼物特效和疯狂的文字几乎覆盖了整个画面。数字在飙升,代表着关注度、打赏金额,还有…押注他死亡时间的倒计时。人们在他的痛苦和绝境中狂欢,汲取着扭曲的快感。这就是“深渊直播”,宇宙暗网中最血腥、最没有底线的真人秀。
森蚺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炫目的礼物,嘴角扯出一个更深的弧度。他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让镜头能更好地捕捉到窗外蔓延过来的火舌,它们正舔舐着舰桥的外壳,发出噼啪的声响。高温开始透过金属壁板传递进来,驾驶舱内的温度在明显升高。
“热度…够劲…”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更加虚弱,但眼神深处,某种冰冷的东西正在凝聚,“看来…‘秃鹫’们是打算…把我烤熟在这里…”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从更近的地方传来,船体猛地一震!直播画面剧烈地晃动、倾斜,几乎变成一片模糊的光影。驾驶舱顶棚的锈蚀碎片和灰尘簌簌落下。摄像头在稳定系统作用下艰难地恢复清晰,捕捉到森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右手死死按住肋下,指缝间鲜红刺目。
【晃了晃了!要塌了!
【坚持住啊!老子赌你能撑过十分钟!
【氧气!注意氧气消耗!窒息死最快!
【“痛苦信徒”送出能量矩阵x100!——对!就是这种表情!绝望!我要绝望!
观众的兴奋度达到了新的高潮。他们期待着一场完美的、实时播放的死亡。一个强悍主播的末路,没有比这更刺激的娱乐了。
火势更近了。浓烟开始从通风口和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入,带着致命的甜腻气息。空气灼烫,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刀片。森蚺的额头布满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混着血污滴落在肮脏的地板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似乎也开始有些涣散。
他看了一眼光屏上那个不断跳动的死亡赌盘倒计时,最多的人押他在七分钟内完蛋。
时间差不多了。
他抬起头,再次直面镜头,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极其突兀的、与周遭地狱景象格格不入的微笑。那微笑里没有任何痛苦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嘲弄的平静。
“表演…”他的声音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清晰地说道,“…结束。”
话音未落,他的右手食指在个人终端上轻轻一点。
所有观众的屏幕瞬间一黑。
【????
【断线了?
【被烧掉了吗?
【不对啊!最后那个笑?!
黑屏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但这两秒,对于实时直播而言,已是永恒。当信号理论上应该彻底中断于火海与爆炸中时,在无数观众对着黑屏打出问号的弹幕洪流中,在遥远的、匿名的终端背后,那些期待着死亡盛宴的目光注视下——
之前那副濒死的虚弱姿态瞬间消失不见。他的动作依旧因为伤痛而有些滞涩,但迅捷、精准,带着明确的目的性。他猛地扯掉了肩上那个已经有些烫手的微型摄像头,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在一边。然后,他单膝跪地,解下了背后那个一直随身携带、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损的战术背包。
拉链滑开的声音在寂静(除了外面沉闷的燃烧和爆炸声)的驾驶舱里异常清晰。
他没有去看光屏上可能因为信号奇迹般“恢复”而再次爆发的、充满疑问和震惊的弹幕——事实上,他完全切断了对外传输。现在的他,只为自己的生存而行动。
背包里不是急救包,不是武器,不是食物饮水。
他从中掏出了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泛着哑光灰色泽的织物。触手冰凉,与周围升腾的高温形成鲜明对比。
一件连体式的重型防护服展露开来。线条硬朗,材质特殊,关节处是加固的复合结构,头盔接口严丝合缝,胸口有一个模糊不清、似乎被刻意磨损掉的徽标痕迹。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坚不可摧的气息。
这件代号“堡垒”的重型防护服,由总部研发部特制,能抵御极端高温、高压、部分能量武器攻击,并内置独立的生命维持系统。按照规定,它在三个月前那次代号“净网”的联合行动结束后,就应该被回收封存,上交总部。
但他没有。
他留下了它,以“意外损毁”为由报了销。直觉,或者说,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危险的精准预感,让他将这最后的保命底牌偷偷藏了起来。
现在,这预感应验了。
腿部、躯干、手臂……厚重的防护服一件件套上,将他与外界的地狱隔绝开来。最后,他拿起那个造型狰狞、面罩是深色镜片的头盔。
外面的火蛇已经爬满了驾驶舱的窗户,玻璃在高温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始出现熔化的迹象。浓烟几乎完全充斥了舱内剩余的空间。
他稳稳地将头盔戴上。
“咔哒”一声轻响,接口锁死。内部循环系统启动,清凉的、富含氧气的空气瞬间充盈面罩,驱散了所有灼热和烟雾。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有力的心跳和呼吸声,以及防护服内部系统运行的微弱嗡鸣。
所有虚弱、痛苦、挣扎的表情都消失了。深色的面罩反射着窗外熊熊的火光,映出一片流动的、毁灭性的赤红。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尊从火焰中诞生的钢铁雕像,然后,转向那扇被烧得发红、变形的钢制隔断门,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沉稳,坚定。
驾驶舱外,火海翻腾,爆炸声此起彼伏,是一场为他准备的、盛大的葬礼。
驾驶舱内,身着不该存在的“堡垒”防护服的森蚺,开始规划突围的路线。
直播,早已结束。
而狩猎,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