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昏暗的安全屋内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庭审的喧嚣已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只有机器低鸣与键盘敲击声的寂静。
林轩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盯着对面墙壁上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数据如同瀑布般流淌，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他的伙伴，代号“烛龙”的前军方顶级黑客兼数据分析师，正蜷缩在几张屏幕组成的包围圈里，十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快得带起残影。烛龙身材瘦小，几乎被巨大的电竞椅吞没，但那双盯着代码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虚拟的屏障。
“说重点。”林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重点就是，‘夜枭’不是一个项目代号，至少不全是。”烛龙敲下几个键，屏幕主界面切换，一个极其简洁、只有抽象飞鸟图案的logo出现在中央，下方是流畅的外文花体字——“nox cb”。
“nox，拉丁语，意为‘夜晚’。结合‘夜枭’的中文代号，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组织。一个实行严格邀请制、不对外公开的私人俱乐部。没有官方网站，没有公开联系方式，所有信息流转均通过内部加密网络进行。”
烛龙调出几张极其模糊、似乎是偷拍或从视频中截取的图片。图片背景是奢华的宴会、私密的高尔夫球场或是某个私人岛屿的码头。尽管像素不高，但林轩还是辨认出了几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头版或政法新闻里的面孔。
“成员名单是最高机密，但我通过交叉比对他们的出行记录、非公开聚会影像以及一些‘不小心’泄露的元数据，锁定了几个核心人物。”烛龙将几个头像高亮显示，“寰宇资本的掌门人刘易斯；‘白金律所’的创始人，也是今天法庭上那位维恩律师的幕后大老板；还有一位……是市议会的高级官员。”
屏幕上，金融巨子、律界泰斗、公权力代表……一张张面孔排列在一起，构成了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关系网。
“他们共享人脉、资源，进行非标资产交易、内幕信息互换，甚至可能包括……处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烛龙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轩一眼，“你的老队友赵伟，他的那对袖扣，我查到了来源。是一个极小众的瑞士匠人手工制作，每年只产出十二对，只接受特定客户的预定。而这位匠人的客户名单里，恰好就有‘nox cb’。”
线索彻底串联了起来。赵伟是“夜枭”俱乐部的人，或者至少与俱乐部关系密切。尔斯也与俱乐部脱不了干系。当初导致“暗刃”小队覆灭、自己被迫退役的那次任务，背后的黑手，很可能不是某个单一的个人，而是这个盘踞在阴影中的庞大共生体——“夜枭”。
就在林轩消化这惊人信息的同时，烛龙左侧的一台显示器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色边框，发出低沉的警报声。
“啧！”烛龙眉头一拧，双手在键盘上爆出一阵更密集的敲击声，如同骤雨打芭蕉。“有东西在摸过来！”
“怎么回事？”
“不明ip，至少跳转了十几个节点，来源无法追踪。它在尝试扫描我们外围的防御节点，动作很轻，很专业……像是试探性的敲门。”烛龙眼神锐利，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滚动，构建起一道道防火墙，“不是普通的网络爬虫，带有明显的攻击性特征。他们发现我们在查‘夜枭’了？”
林轩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的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烛龙与那不明ip进行了几分钟无声的激烈攻防，最终，红色警报解除。“赶走了，但对方很狡猾，没留下什么尾巴。我们这里暂时安全，但肯定被注意到了。”
安全屋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次日中午，林轩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同城快递包裹，直接放在了安全屋所在的公寓楼前台。包裹很轻，外形普通。
当他拿着包裹回到屋内，拆开外层纸盒，看到里面东西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颗黄澄澄的、冰冷的手枪子弹，9毫米口径。
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是他早期刚开始直播，影响力还远不如现在时的一个直播画面截图。截图上，他正在分析一桩普通的商业欺诈案。而在照片中他的眉心位置，被人用粗重的红笔画上了一个清晰的“叉”。
没有文字，没有电话，没有任何形式的沟通。
但这份无声的警告，比任何恶毒的威胁都更加令人窒息。
烛龙凑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找上门了！不只是网络上的试探……”
林轩拿起那颗子弹，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他的目光从子弹移到那张被画上红叉的直播截图上。
最初，他直播是为了发声，为了在体制和法律之外，开辟一个能让自己存活、并能向敌人反击的战场。直播赋予了他力量，让他拥有了话语权和公众的注视，这注视曾经是他的护身符。
但现在，他清晰地认识到，这把双刃剑的另一面，是何等的锋利。直播在赋予他力量的同时，也像灯塔一样，将他的一举一动，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之下。“夜枭”不仅发现了他，而且精准地找到了他早期并不起眼的直播画面，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我们了解你的过去，掌控你的现在，也能决定你的未来。
他将子弹和照片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面对的，不再仅仅是背叛的队友赵伟，也不再只是贪婪的商人索伦·马尔斯。他面对的，是一个由金钱、权力、法律阴影编织而成的庞大共生体系——“夜枭”。它无处不在，触手深远，既能发动无形的网络攻击，也能递出实体的死亡威胁。
个人恩怨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却是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暗深渊。
他的战斗，从这一刻起，性质已经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