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一日,慕容复如我今日一般,攀上权贵之门,得某位身份尊崇的女子青睐,招为上门女婿,借势而起——王姑娘可曾想过,那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绝无可能!”
王语嫣闻言立刻摇头,语气坚定,仿佛连听都不愿多听。
“‘复’字取意‘光复大燕’,王姑娘当真不懂慕容公子心中所图?
为成就霸业,方才那个假设根本不是选择,而是必然。
若你此刻尚存犹豫,不如我们打个赌——我替慕容复牵一桩门槛极高的亲事,看看他是否真的能不动心?”
“不可以!”
一听要给慕容复另择姻缘,王语嫣心头一紧,脸色顿时发白。
杨轩静静看着她,并非不信她有情,而是知道这小姑娘不愿面对现实。
除非事情真落在眼前,否则任他说尽道理,她也不会真正醒悟。
“其实还有一条路。”他转向李青萝,“不如让慕容复正儿八经迎娶王姑娘,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如何?”
“荒唐!”
这次是李青萝断然否决。
笑话!她恨不得将慕容一门尽数铲除,又岂会亲手把女儿送入仇人之子的府邸?
“夫人已视慕容家为死敌,而王姑娘却一心要嫁过去。
这般执念,您也亲眼见了——不到黄河心不死。
与其将来梦碎神伤、痛不欲生,不如趁早成全。
让她嫁过去,得其所愿,也算不负这段痴情。”
“况且,”杨轩继续道,“慕容复虽沾不得江南风雅之气,武功才智却是江湖罕见,称得上人中俊杰。
两人自幼相识,也算两小无猜。
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让她心愿得偿,从此你们母女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您也不必再看慕容家人一眼。”
“断……断绝关系?”
这话一出,母女二人皆是一震。
可细想之下,竟又是眼下最妥帖的出路——一个早已与慕容家势不两立,恨意难消;一个却仍执迷不悟,誓要嫁入仇门。
左右为难,不如斩断牵连,各自安生。
“夫人觉得还有转圜余地吗?与其日后反目成仇,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彼此成全。”
“可……我怎能放心把语嫣交给慕容复?”
这才是李青萝真正放不下的地方。
王语嫣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若慕容复哪天为了前程另攀高枝,她该如何自处?就像杨轩自己做出的选择一样,一旦有利可图,谁还会顾念旧情?
“夫人是当局者迷。”杨轩轻声道,“若真想成全他们,只需让王姑娘带上生辰八字,前往镇南王府走一趟便可。
待她认祖归宗,身份自然今非昔比。
如今保定帝膝下无子,将来皇位必将传于镇南王一脉。
届时慕容复纵有野心,又怎敢轻易辜负一位出身显赫的妻子?”
砰!
茶杯猝然碎裂,瓷片四溅。
李青萝猛地抬头,目光惊疑不定地盯着杨轩。
除了王语嫣一脸茫然外,她心里清楚——那件事,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连贴身侍女都未曾知晓,杨轩究竟是从何得知?
“夫人不必诧异。”杨轩神色平静,“连慕容博未死之事我都能查清,何况这点隐秘?”
李青萝缓缓点头,眉宇间的防备渐渐松弛,开始认真思索他的话。
若是从前,她宁可强行带走女儿,也绝不容她踏入慕容家半步。
可如今,面对杨轩的提议,再加上王语嫣坚定不移的态度,她终于动摇了。
“好。”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女儿,“语嫣,娘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待会儿我会修书一封,亲自送去慕容家,要他们以正妻之礼迎你过门,风光大娶,绝不委屈你半分。
但从此以后,你我母女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娘——!”
局势骤变,原本倔强执拗的王语嫣竟忍不住哭出声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久久无法抉择。
曾经她让李青萝怒其不争,如今却被推到了命运的岔路口,必须自己迈出那一步。
十三岁的年纪,看似稚嫩,可王语嫣早已心如明镜,只是从未真正面对过抉择。
而现在,她不得不选。
“今日之事你心里有数,曼陀山庄险些毁在慕容博的算计之中,我李青萝哪怕血溅三尺,也绝不会与仇家结亲。
从前我是忧心慕容复待你是否真心,可如今话已挑明——你有两个选择:随我离去,从此母女相依;或斩断亲情,风风光光嫁进慕容家。
此后你在慕容府中再不受半分委屈,因那慕容复,不敢动你一根手指。”
“娘,语嫣不要和您分开!”
“哼,你的意思已然分明。
罢了,我这就修书一封,明日清晨途经燕子坞,便成全你们的姻缘。
但从今往后,无论你遭遇何事,都莫要再来寻我。
母女之情,到此为止!”
李青萝本就对慕容复心存厌恶,奈何女儿情迷意乱,执拗不改,她亦无力强留。
此刻杨轩所提之策,放她走,成全她的性福,或许是眼下唯一能让她心头稍安的选择。
有了镇南王郡主的身份,王语嫣一步跃入贵胄之列,慕容复纵有千般心思,也不敢轻慢待她。
而她宁愿舍母求表哥,足见心意已决,嫁给慕容复于她而言,未必是苦事。
“娘!”
李青萝强忍悲怆,心中清楚,女子一旦情根深种,便如藤缠古树,难以抽离。
杨轩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内心的撕裂。
众人散后,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无声抚慰。
他知道,此时的她,正需要一个坚实的臂弯,去承接那些说不出口的酸楚与失落。
一夜温存,月影低垂,似也为这离别黯然含羞。
次日辰时三刻,王家早已备好的庞大船队自水路启程,沿京杭运河直赴钱塘。
船上所载皆为王家紧急调拨的首批物资。
毕竟王语嫣并非王氏嫡出,杨轩岂会轻易将王家重子作为她的陪嫁?她的妆奁自有镇南王府承担。
至于杨轩与李青萝二人?
他们轻装简行,往返不过两三百里,两个时辰绰绰有余。
若全力赶路,半炷香时间便可抵达。
临行前,杨轩仍亲自携李青萝母女前往燕子坞,当面说明原委,并对慕容复严词警告。
王家需有人主持大局,而杨轩,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到了。”
从曼陀山庄至燕子坞,不过片刻工夫。
眼见燕子坞轮廓渐近,杨轩真气流转,朗声开口:
“云天之巅杨轩,前来拜会!”
声音如雷霆贯耳,响彻千丈之内,体弱者恐当场晕厥。
燕子坞内,慕容复正与四位家臣商议昨日变故,忽闻此声,五人俱是一震!
若此前尚觉杨轩不过盛名之下,黄山一战之后,他们才真正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黄山十绝,杨轩一人独占其五。
就连与上官金虹齐名的霸主官御天,其威震江湖的威龙神掌,在杨轩的排云掌面前也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再加上两家旧怨未消,昨日又传出杨轩设局之说,众人顿觉此次来者不善,杀机隐现。
四大家臣面色发白,目光齐刷刷落在慕容复身上。
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不退避,今日恐怕全员覆灭,双方实力根本不在同一层次。
“开庄迎客!”
慕容复心头一凛,随即挺直身躯,强作从容地迎出门外。
“慕容复,参见公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此处是他的根基之地。
昔日同为年轻一代四大高手之一,这段时日他所受打击之重,堪称平生最大挫折。
然而某夜醉酒之后,一位黑衣人点化于他,令他猛然惊醒,重拾斗志。
武功不足,尚可苦修。
若就此沉沦,慕容世家便彻底覆灭。
他尚年轻,复兴大燕才是最终使命。
只是望向杨轩之时,他眼神依旧复杂难言。
不过十七八岁的外表,实则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却已几乎立于武林之巅!
黄山十绝仅是开端,纵然后世奇才辈出、绝学再现,杨轩至少稳坐掌法第一人的位置。
云天之巅,排云掌之霸道,天下共睹。
即便他其余两门武学寻常,拳、掌、腿三项已堪称当世三绝。
至于那无相劫指?
分明是他内力太过深厚,硬生生将一门普通指法推上了神坛。
正如乔峰使出太祖长拳,便能在聚贤庄中杀得群雄失色,一切皆因修为已至,哪怕最寻常的招式,也能打出天崩地裂之威。
“慕容公子,你我之间无需多言。
今日我来燕子坞,只为给王夫人撑个场面。”
众人目光齐落于王夫人身上,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日那一幕纷争。
四大家臣始终不信老庄主尚在人世,认定杨轩是在故布疑阵,借此栽赃慕容家。
可慕容复心里清楚,那位黑衣人极有可能真是他父亲——否则,对方怎会精通慕容家秘传绝技“参合指”?又怎会屡次暗中点拨,助他避过劫难?
“不知舅母驾临寒舍,有何见教?”
“少废话,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