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像钝刀子刮过每个人的神经。
林黯贴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冰凉的混凝土墙面抵着他的后背,刚刚缝合的伤口传来隐约的牵拉感,但已被高度集中的意志压制。“执法者”手枪握在手中,触感陌生又熟悉,分量比“夜枭”略轻,扳机力度也需要重新适应。他微微调整呼吸,将心跳压到最低频率,整个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块。
苏晚晴蹲在一台嗡嗡作响的低温冷藏柜侧后方,手里紧握着电击器,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工作台上一个装有不明粘稠液体的烧杯。她的目光快速扫视周围,寻找着可能的退路或可利用的物品,大脑飞速运转着各种化学试剂混合可能产生的效果——窒息性气体?腐蚀性烟雾?短暂致盲的闪光?
“鼹鼠”医生则躲在了他的手术台后面,那把粗大的激光切割枪对准了楼梯上方,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精明市侩,只剩下紧张和一丝狠厉。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财产,他的命根子。
“吱呀——”
老旧的铁门轴承受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缓缓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柱率先刺破黑暗,在杂乱的地下室里乱晃,扫过堆满零件的架子、闪烁的终端屏幕,最终落在了中央的手术台上,以及台面上还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和医疗废弃物。
“下面有人!”一个压低的、沙哑的男声从楼梯上方传来,带着某种地方口音,不是“守夜人”那种训练有素的标准腔,也不像“清道夫公司”雇员常见的、带着点虚假礼貌的语调。
“进去看看!小心点!”另一个声音响起,更沉稳些。
不是“守夜人”的正规追兵。林黯瞬间判断。如果是“守夜人”,行动会更干脆利落,不会这样试探和喊话。也不像高度公司化的“清道夫”。更像是……锈带本地的武装力量,或者雇佣兵。
脚步声变得清晰,两道身影谨慎地顺着楼梯向下移动。手电光晃动,隐约勾勒出他们的轮廓:都穿着混杂着民用和劣质军用风格的服装,防弹背心看起来是旧型号,手里端着的是改装过的冲锋枪,枪管上绑着手电。
典型的锈带武装匪徒或者小型雇佣兵团队。可能是接了某个悬赏,也可能是“鼹鼠”的其他仇家。
就在第一个人的脚即将踏下最后一级楼梯,手电光即将扫到林黯藏身的拐角时——
“鼹鼠”动手了!他猛地从手术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激光切割枪粗大的枪口爆发出刺目的红色光束,并非精确射击,而是横扫!
“滋啦——!”
高能激光束扫过楼梯下方和一部分墙面,瞬间将金属扶手熔断,在混凝土墙上留下焦黑的灼痕,并引爆了楼梯旁一堆杂物里的几个不明化学罐子!
“轰!砰!”
小规模的爆炸和火焰腾起,刺鼻的烟雾弥漫!第一个下来的匪徒惨叫一声,被爆炸气浪和碎片掀翻,冲锋枪脱手。第二个匪徒反应很快,立刻缩回楼梯上方,同时朝着激光束来源——手术台方向盲目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手术台和不锈钢器械上,迸溅出密集的火星和刺耳的撞击声!“鼹鼠”早已缩了回去,嘴里咒骂着。
混乱和烟雾,正是林黯等待的机会。
他没有去管那个被炸翻、正在地上呻吟的匪徒,而是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两步就踏上了楼梯。他的动作因为伤势并不算最快,但节奏精准得可怕,正好卡在楼上匪徒扫射的间歇,以及视线被烟雾干扰的瞬间。
楼上匪徒刚打空一个弹夹,正要换弹,眼角余光猛地瞥到下方烟雾中一个人影急速逼近!他骇然想要调转枪口,但已经晚了。
林黯没有开枪。在如此近距离、环境狭窄且可能有更多敌人的情况下,枪声会彻底暴露位置,也可能误伤(虽然他不关心“鼹鼠”,但苏晚晴还在下面)。他左手如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匪徒冲锋枪的热护套,向下一压一拧,同时右手的“执法者”手枪握柄狠狠砸向对方暴露的咽喉!
“呃!”匪徒喉咙遭受重击,剧痛和窒息感让他瞬间失力。林黯顺势夺过冲锋枪,一记沉重的膝顶撞在对方腹部,将其撞得向后飞跌,重重摔在楼梯上方的地面,一时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沉默而高效。
林黯没有追击,而是迅速侧身,贴在楼梯口内侧的墙壁后,小心地探头向外快速一瞥。
门外是一个堆满废弃物的后院,停着一辆改装过的、锈迹斑斑的轻型装甲车(更像是焊了钢板的货车),车旁还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对着通讯器喊着什么,另外两个则举枪瞄准着诊所门口和周围。显然,这是一个至少五到六人的小队。
“里面扎手!老三和老四栽了!” 那个对着通讯器喊话的人似乎是小头目,他脸色一变,“可能有硬点子!准备强攻!用震撼弹!”
强攻?用震撼弹在这种地下密闭空间?林黯眼神一冷。这帮人毫无顾忌,目的明确,就是要迅速制服或消灭里面所有人。
他退回楼梯下方,快速对苏晚晴和“鼹鼠”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危险,多人,准备强攻。然后指了指“鼹鼠”,又指了指冷藏柜后方一个看起来像是通风管道检修口的地方。
“鼹鼠”脸色发白,点了点头,连滚爬爬地挪向那个检修口。
苏晚晴则指了指工作台下方,她刚才注意到那里有几个标注着高压气体的钢瓶。
林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快速移动到那个被炸伤、还在呻吟的第一个匪徒身边,从他身上搜出两个弹夹和一颗进攻型手雷(并非震撼弹,而是破片杀伤型),又捡起了他的冲锋枪。然后,他朝着苏晚晴示意的工作台下方,连开两枪!
“砰!砰!”
子弹精准地击穿了连接两个小型高压氧气瓶的阀门和管线!
“嗤——!!!”
高压气体疯狂泄漏的尖啸声猛然响起!纯氧高速喷涌,瞬间与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可燃粉尘、以及刚才爆炸燃烧未尽的余烬混合!
“不好!”“鼹鼠”刚撬开检修口,回头一看,魂飞魄散。
但林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朝着苏晚晴低喝:“躲好!” 同时,将那颗刚刚缴获的破片手雷,拉开拉环,延时两秒,朝着楼梯上方,门外的大致方向,用力抛了上去!它炸到人,而是——
手雷刚飞出门外,在那几个匪徒惊愕的目光中凌空爆炸!
破片四射的同时,爆炸的火光与冲击波,瞬间引燃了门外因高压氧气泄漏而弥漫过来的、已达到临界浓度的富氧可燃气云!
“轰隆——!!!”
一场比之前剧烈十倍不止的爆炸在诊所门口和后院爆发!橘红色的火球混合着黑烟冲天而起,猛烈的冲击波沿着楼梯口灌入地下诊所,将轻一点的杂物全部掀飞!那辆轻型装甲车被掀得侧移了好几米,车门扭曲!
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门外的匪徒小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诊所内部也是一片狼藉,设备倾倒,玻璃碎裂,但承重结构似乎还算稳固。林黯在爆炸前已经扑倒在地,避开最强冲击。苏晚晴紧贴着坚固的冷藏柜,也安然无恙。“鼹鼠”半个身子钻进了检修口,被震得七荤八素。
爆炸的余波还未完全平息,林黯已经翻身而起,咳嗽着挥开烟雾,冲到楼梯口。外面一片火光和浓烟,能见度极低,但可以听到痛苦的哀嚎和混乱的叫喊,那个小头目的声音已经不见了。
他回头,对苏晚晴喊道:“走!趁现在!”
苏晚晴立刻起身,抓过随身的小包,快速跑到检修口。“鼹鼠”已经钻了进去,在里面喊道:“快进来!这管道通往下水系统主干道!”
林黯没有立刻跟上,他快速扫视一片狼藉的诊所,从“鼹鼠”刚才躲藏的手术台后面,抓起一个掉落的、似乎是“鼹鼠”随身携带的小型金属医疗箱,又顺手将工作台上几管看起来有用的药剂(止血、兴奋剂、解毒剂)扫进一个袋子里,这才冲向检修口。
管道狭窄,充满铁锈和污水的味道。三人匍匐前行了大约几十米,前方出现了较大的空间,下面是哗哗流淌的、散发着恶臭的锈带下水道主干渠。旁边有一个生锈的金属平台。
“从这里往东,第三个分流口上去,能到‘废料处理厂’后院,那里平时没人。”“鼹鼠”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说,他看着林黯,眼神复杂,“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刚才那伙人是‘锈疤帮’的,专门接脏活的亡命徒!他们肯定是冲着你们来的!”
“也许。”林黯不置可否,将那个小医疗箱和药剂袋扔给苏晚晴,“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然后他转向“鼹鼠”,“‘废料处理厂’安全吗?能待多久?”
“看运气!那里是‘鬼手’的地盘边缘,他一般不管,但也不喜欢有人在他的垃圾桶里乱翻。”“鼹鼠”擦了把汗,“最多一天!我只能帮你们到这了!刚才的爆炸肯定惊动了附近不少人,包括警察……呃,镜城警署那帮老爷,还有别的帮派。我得走了!” 他说完,不等林黯回答,就朝着下水道另一个方向,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走了,显然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牵连。
林黯没有阻拦。他走到平台边缘,警惕地观察着昏暗、污水横流的下水道两端。恶臭和潮湿的气息包裹着他们。
苏晚晴打开医疗箱,里面有一些基础的医疗器械和药品,比诊所里的精简但实用。她快速检查了一下林黯的伤口,绷带上有渗血,但缝合线没有崩开。“需要重新包扎。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林黯点点头。“废料处理厂”不是久留之地,但至少可以暂时避开刚才的爆炸现场和可能随之而来的搜查。他们需要喘息,需要思考。
“锈疤帮”……是谁雇佣了他们?悬赏来自“守夜人”?还是“清道夫公司”?或者……其他已经开始关注他们行踪的势力?
线索开始交织,危机从单纯的“守夜人”追缉,开始演变成多方势力交织的围猎网。而他和苏晚晴,就像网中挣扎的鱼。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执法者”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逃亡,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阶段。他们必须更快地移动,更谨慎地隐藏,并且……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那个吊坠,“方舟计划”,他遗失的记忆——这些谜团的答案,或许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走吧。”林黯率先跳下平台,落在及踝深的污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伸手,将苏晚晴也扶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昏暗恶臭的下水道,向着未知的临时避难所,也是下一个可能的风险点,艰难前行。头顶隐约传来遥远的地面喧嚣和隐约的警笛声,提醒着他们,镜城的猎杀网络,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