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中止后的球形空间，弥漫着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和一种更深层的、属于意识剧烈波动后的滞涩感。棱镜阵列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水晶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如同遭受了无形的冲击。中央的引导装置冒着淡淡的青烟。
林黯被渡鸦和陈老第一时间从聚焦位置移出，安置在紧急医疗平台上。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还算平稳。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眼——那枚湛蓝晶石此刻光芒黯淡，边缘处出现了几缕新生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了短短几毫米，仿佛刚才的共鸣中，内部的黑暗烙印曾试图挣扎破出，又被强行压制回去。他的鼻腔和耳道有细微的血迹渗出，那是意识承受过载的迹象。
应急医疗系统已经启动，温和的秩序能量流和神经修复剂通过导管注入他的身体。监测仪器显示，他的生命体征正在艰难地恢复稳定，但精神波动读数依旧紊乱，脑电图上充斥着异常的尖峰和低谷。
“意识核心受到冲击，但防御机制成功启动，没有溃散迹象。”陈老快速检查着数据，声音带着后怕和一丝庆幸，“混沌烙印活性在共鸣峰值时短暂飙升，随后被林黯自身的秩序能量和应急中和器联合压制，目前回落至基准线以下，但稳定度下降。需要持续观察。”
孙岚监察官面色铁青地检查着主控台上的所有记录，尤其是最后时刻那混乱的能量峰值和外部未知介入的警报。“实验过程出现多项未预计变量，最终结果受外部强力干预，数据有效性存疑。根据安全协议，我必须建议暂停所有后续相关测试，直到本次事件被彻底调查清楚。”
“调查清楚？”陈老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孙监察官，你也看到了最后的数据！在外部干预之前，我们捕捉到了什么？‘低语’信息流与混沌烙印之间产生了清晰的对抗性共振！林黯的意识成功‘转译’了部分信息，虽然被强行中断，但残留在监测缓冲区的数据碎片……”
他调出几行扭曲的、不断闪烁的波形和符号，那是林黯意识与“低语”共鸣时，通过神经传感器被动记录下的、尚未来得及被完全“理解”的原始信息印记。
“……这些碎片的价值，可能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发现！它们直接来自星球意识的‘低语’，并且通过了林黯这个‘过滤器’！”陈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至于外部干预……那是什么？是敌是友？它为什么能穿透我们重重屏蔽，精准地中断实验？这些问题同样必须搞清楚，但不能因此就放弃我们已经抓住的线索！”
孙岚沉默地看着那些闪烁的、充满未知感的波形碎片，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与警惕。最终，她没有再坚持立即全面暂停，而是冷硬地说道：“所有数据，包括异常介入的记录，必须立即封存，提交由将军、周院士、赵议员及我方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分析。在林黯状态稳定并完成全面评估之前，他不得参与任何形式的主动测试。这是底线。”
陈老咬了咬牙，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他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关注林黯的状况。
渡鸦一直沉默地守在医疗平台旁，冰冷的视线扫过林黯左眼新增的暗红纹路，又看向那已经损坏的棱镜阵列，最后落在主控台上那段关于“外部未知介入”的简短警报记录上——能量特征无法识别，介入方式疑似空间操作，目标明确为中断“低语”传输，无直接攻击意图。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空间操作……这已经超出了“蜂后”目前展现的能力范畴，也不同于地脉能量的表现形式。是那个“古老观察者”吗？它为什么要阻止林黯接收“低语”？是因为那信息本身危险，还是因为……它不想让人类，或者说让林黯，知晓某些事情？
几小时后，林黯在医疗舱的深度修复中苏醒。首先恢复的是身体上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仿佛整个灵魂被粗暴地拉扯过。然后，一些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
“……伤痕……修复……共鸣……净化的……图谱……”
“……失衡……外来者……扭曲的……根须……”
“……钥匙……契合……引导……而非……取代……”
这些信息碎片不成逻辑，却带着沉重的分量，烙印在他脑海深处。尤其是“净化的图谱”和“引导而非取代”，让他若有所悟。
陈老第一时间赶到，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意识和身体检查。除了新增的暗红纹路需要密切观察，以及精神力需要时间恢复外，林黯的状态比预期要好。
“你‘听’到了什么？最后那瞬间？”陈老迫不及待地问，虽然数据有记录，但他更相信林黯的主观感受。
林黯将那些碎片印象描述出来，尤其是关于“净化的图谱”和“引导而非取代”的感觉。
陈老眼睛越来越亮：“图谱！伊莱亚斯博士的笔记里提过！‘基石’协议可能不是一套固定的程序，而是一张可以根据不同‘伤痕’（污染情况）进行调整的‘能量修复图谱’！‘低语’可能包含着绘制或激活这种‘图谱’的方法！而‘引导而非取代’……这或许是在提示‘钥匙’的作用方式？不是强行用秩序覆盖混沌，而是引导地脉自身的力量去排斥、净化？”
这个解读如果正确，将彻底改变他们之前对“觉醒协议”的理解和应用方式！不再是蛮横的对抗或取代，而是更加巧妙、更加符合自然法则的“引导疗法”！
“那个……打断我们的东西呢？”林黯问起最后那股力量。
陈老神色一凝，调出了那段模糊的记录。“能量特征无法识别，初步判断并非‘蜂后’或已知地脉力量。介入方式……疑似空间操作。‘幽影’那边还在分析，但结合之前d-7矿区的迹象，很可能是那个‘古老观察者’。”
“它不想让我继续‘听’下去。”林黯陈述着事实，左眼的晶石传来一阵微弱的悸动，那新增的暗红纹路也似乎随之微微发热。
“或许是不想，或许是……时机未到？”陈老沉吟，“又或者，它认为以你目前的状态，继续接收那种信息过于危险。毕竟，你的身体刚刚出现了新的不稳定迹象。”
两人正讨论着，渡鸦走了进来，带来了最新的外部情报。
“镜城的巨茧，孵化速度加快了。”渡鸦的声音依旧冰冷，“能量读数在实验结束后出现了一次异常峰值，随后稳定在更高水平。预计完全孵化时间，修正为十二至二十四小时。堡垒所有防御单位已进入最高战备。”
孵化加速了！是因为实验的波动刺激了它？还是“蜂后”感知到了什么？
“另外，”渡鸦看向林黯，“‘幽影’对介入能量的初步分析出来了。虽然无法识别，但她在旧时代一份关于‘地外文明接触假设’的绝密档案附录里，找到了一段描述，关于某种‘利用空间基本结构进行非动能信息投送’的技术猜想。特征相似度……不高，但方向性吻合。”
地外文明？这个猜测比“古老地球存在”更加令人不安。
“联合调查组已经成立，一小时后召开第一次会议。”渡鸦最后道，“陈老需要准备所有实验数据和分析报告。林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恢复。但将军希望，在你状态允许时，能亲自听取你对实验过程的描述和……对那些信息碎片的理解。”
压力从实验转向了汇报与决策。时间更加紧迫，对手正在加速降临，而己方刚刚取得可能的关键线索，却被迫中断，还引来了更加莫测的第三方。
林黯靠在医疗舱壁上，感受着左眼那新增的、微微刺痛的暗红纹路，以及脑海中那些沉甸甸的、来自星球古老意识的信息碎片。
“净化的图谱……”他低声重复，左眼的湛蓝光芒微微流转，与那暗红纹路形成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余烬尚未冷却，星图已然显现一角。
而风暴，已然迫近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