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能量缝隙潜行,仿佛行走在巨兽体内最脆弱的神经束上。四周不再是单纯的黑暗或废墟景象,在林黯扩大并精确引导的感知中,世界呈现为一种超现实的能量拓扑图:代表安全路径的淡蓝色细线在脚下蜿蜒,如同冰川裂隙中透出的微光;而两侧和上下,则是汹涌澎湃、充满恶意的暗红色能量“血肉”,它们缓缓脉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侵蚀感。缝隙本身狭窄而扭曲,小队不得不经常侧身、匍匐甚至攀爬才能通过。
环境的物理状态同样恶劣。这些缝隙多是旧时代设施结构变形、能量场残留与“蜂后”菌毯侵蚀相互挤压形成的奇特空间。有时是布满锋利金属断茬和老化线缆的管道,有时是菌毯覆盖下中空的、充满腐败气体的混凝土地基,有时甚至是仅仅能容一人通过的、两侧菌囊微微搏动的肉质通道。空气污浊稀薄,温度忽高忽低。
“注意头顶,结构不稳定。”“夜枭”低声道,一块被菌丝黏连的混凝土碎块擦着他的头盔落下,在脚下无声地碎成粉末。
“右前方十五米,缝隙收窄,有活性菌毯阻塞,厚度约半米,能量反应惰性。”林黯汇报,他的声音在骨传导耳机里带着压抑的喘息。持续维持高精度感知和引导,让他左眼周围的血管突突直跳,协调器传来的辅助能量如同冰水,试图缓解那灼热的胀痛。
“处理掉,安静。”“黑鼠”自告奋勇,如同真正的老鼠般灵巧地窜到前方。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喷罐,对着那团微微蠕动、堵塞通道的菌毯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雾气。雾气接触菌毯的瞬间,那片菌毯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般迅速萎缩、硬化,变成一层脆弱的灰白色外壳。“黑鼠”用匕首轻轻一捅,外壳碎裂,露出后面勉强可通的缝隙。
“‘凋零剂’,对低活性菌毯有效,但对高活性的会引发剧烈反应,小心使用。”‘黑鼠’简单解释,收起喷罐。
小队继续前进。随着越来越接近“地核信标”,缝隙外的暗红能量脉动越发强劲,仿佛能听到那庞大意志的低沉轰鸣。林黯需要不断调整共鸣频率,才能确保小队行走的路径始终处于相对“平静”的夹缝中,这对他精神和晶石的负荷越来越大。
“左翼能量流异常扰动!有东西在靠近!速度很快!”林黯突然急促预警,几乎是同时,左侧那暗红色的能量“肉壁”猛地凸起、破裂!一条直径超过半米、表面布满吸盘和尖刺的暗红触手,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捣入缝隙之中!
“是‘巡猎者’!它发现我们了!”“铁砧”怒吼,庞大的身躯却异常敏捷地向侧方扑倒,避开了触手的直击。触手砸在通道壁上,崩裂的混凝土和菌毯碎片四溅。
这“巡猎者”显然不同于低等的“陷阱藤”。它更加粗壮,甲壳厚重,攻击更加凶猛,而且那突出的尖端并非单纯的口器,而是凝聚着一团不稳定暗红能量的“炮口”!此刻,那炮口正对准了队伍中央!
“散开!避开弹道!”渡鸦的命令如同冰锥。
但通道狭窄,散开空间有限!
林黯眼神一凛,在触手炮口能量汇聚到顶点的刹那,他强行调动左眼晶石的力量,不是防御,也不是攻击,而是将一股强烈的、带着“此地无异常”意念的“共鸣”波动,混合着一丝从“裂魂者”那里复制来的、属于“蜂后”网络下属的冰冷频率特征,猛地推向那只“巡猎者”的感知核心!
这是一种极其粗糙的“意识欺骗”。他模拟的是“蜂后”网络中某个“无害”或“正在执行命令”的节点的信号。
“巡猎者”那简单而高效的意识似乎瞬间“迷惑”了。它炮口凝聚的能量闪烁了一下,攻击动作出现了不到半秒的迟疑。原本瞄准队伍中央的炮口,微微向上偏移了少许。
就是这半秒!
“铁砧”抓住了机会,肩上的脉冲炮再次咆哮!这一次是贴脸射击!粗大的蓝色光柱零距离轰在“巡猎者”触手与能量炮口的连接处!
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空间内爆发!灼热的气浪和能量乱流席卷通道!所有人都被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墙壁上。“巡猎者”的触手被炸断大半,残留的部分疯狂抽搐扭动,喷溅出大量腐蚀性体液。
“咳咳……林黯,你怎么样?”渡鸦第一个爬起,冰冷的目光扫过队伍,最后落在蜷缩在角落、捂着左眼剧烈颤抖的林黯身上。
“还……还行……”林黯咬着牙回答,指缝间渗出新的血丝。刚才那一下强行“欺骗”,不仅消耗巨大,更严重刺激了晶石内部“蜂后”的烙印,仿佛有冰冷的针在狠狠刺戳他的大脑。更麻烦的是,爆炸的动静和能量波动,如同在寂静的深水中投下炸弹,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更多的暗红能量脉络被惊动,无数“视线”正在向这边汇集!
“‘幽灵’!最大功率释放‘噪音’!覆盖所有频段!”渡鸦厉声道。
“幽灵”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身上所有干扰装置,甚至扔出了几个一次性的大功率干扰源。刺耳的无序电磁波和能量乱流瞬间充斥了这片区域,暂时屏蔽了小队精确的能量特征。
“不能停!沿着缝隙全速冲刺!目标就在前方八百米!”渡鸦扶起林黯,带头向前冲去。小队成员不顾伤痛和耳鸣,拼命跟上。
接下来的路程,简直是在刀锋上狂奔。干扰只能拖延时间,无法消除他们存在的事实。越来越多的寄生体被惊动,开始沿着能量缝隙的两端围堵过来。林黯不得不分心预警,指出相对薄弱的突破方向。小队且战且退,火力全开。
“夜枭”的精准点射不断将从侧面菌毯中扑出的迅捷型寄生体凌空打爆。“黑鼠”如同鬼魅,用各种小工具设置绊索、微型陷阱,迟滞追兵。“铁砧”的重火力成为开路和断后的支柱,每一次咆哮都能清空一片区域,但也消耗着宝贵的能量和弹药。
林黯被渡鸦半拖半拽着前进,他的意识在过度消耗和晶石反噬的双重折磨下开始模糊。但他死死咬着舌尖,强迫自己维持着对“地核信标”那白色频率的锁定。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和目标。
终于,在冲破又一道由菌毯和变异藤蔓组成的障碍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狭窄扭曲的缝隙,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地下空间。空间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散发着柔和白色光芒的、如同水晶簇又像是某种精密机械构造的奇异建筑——那正是“地核信标”!它大约有十层楼高,表面流转着复杂而古老的能量纹路,散发出纯净、坚定、与周围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息。
然而,这座白色建筑此刻却被一个巨大的、暗红色的、半透明的能量罩如同倒扣的碗一般牢牢笼罩!能量罩表面流淌着“蜂后”的意志符文,无数暗红的脉络从罩顶延伸下来,如同血管般扎入“信标”基座周围的菌毯,正在不断侵蚀、消磨着那白色的光芒。
更令人心悸的是,能量罩周围的地面上,匍匐、游弋着数十只形态各异的寄生体。其中几只格外高大、气息凶戾,显然不是易于之辈。而在空间穹顶和四周墙壁的阴影中,隐约还有更多复眼的光芒在闪烁。
他们已经闯入了“蜂后”的“手术室”外围,而她,显然就在这里布下了重兵。
“我们到了。”渡鸦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冰冷凝重。他看向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的林黯,“还有力气吗?”
林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喘息,目光却死死盯着那被污染包裹的白色信标,以及它外围那层令人绝望的能量罩。左眼晶石传来阵阵灼痛和悸动,与白色信标的微弱共鸣,与能量罩上冰冷意志的排斥,与体内那丝复制的“裂魂者”频率的蠢蠢欲动,以及自身淡蓝色秩序能量的勉力维持……种种感觉交织冲撞。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能量罩上某个能量流转相对滞涩、不同性质能量轻微冲突的位置。
“那里……可能是……薄弱点……”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要快……干扰……撑不了太久……它们……全来了……”
在他的感知中,后方他们来时的路径上,以及这个巨大空间的各个入口,汹涌的暗红能量正如海啸般汇聚。留给他们的时间,恐怕不是分钟,而是以秒计算。
渡鸦顺着林黯所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锐利如刀。
“全员,最后准备。”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特制战术刀,另一只手稳稳端起高斯步枪,“‘幽灵’,准备破解或暴力开启信标入口。‘铁砧’、‘夜枭’、‘黑鼠’,构筑防线,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时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黯身上。
“林黯,打开那扇门。”
林黯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硝烟味的空气,闭上右眼,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和意志,都沉入左眼那枚灼热、沉重、布满裂痕却依然倔强搏动的晶石之中。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