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黯的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每个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利用林黯体内那危险的晶石，主动向外发送信号？这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火把，既可能照亮前路，也可能吸引来所有潜藏的猎食者。更何况，目标是干扰那个神秘而庞大的“蜂巢意识”的指令，这几乎是在直接挑衅！
“绝对不行！”渡鸦第一个厉声反对，他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直视林黯，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看清他左眼晶石背后的真实意图，“这太冒险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发送信号会引发什么后果！会不会暴露我们的位置？会不会引来更猛烈的攻击？甚至……会不会让你脑子里那个东西彻底失控？”
他的担忧合情合理，代表了堡垒内最谨慎、最注重生存安全一派的声音。
韩松则是眉头紧锁，陷入了一种科学家特有的矛盾与兴奋之中。“从技术层面讲……这或许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近距离观察甚至尝试影响那个‘蜂巢意识’运作机制的机会！如果我们能成功发送一个微弱的、经过精心设计的干扰信号，或许能验证很多关于其结构的猜想！但……风险确实巨大，信号的强度、频率、内容，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适得其反。”
苏晚晴紧紧握着林黯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她没有看渡鸦，也没有看韩松，只是仰头望着林黯，眼中充满了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条件的支持。“林黯，你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吗？上次引导能量就……”
林黯回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在汲取力量。他左眼的晶石在听到“发送信号”几个字时，内部那暗红色的混沌明显加速了流转，一股混合着渴望与躁动的意念隐隐传来，让他必须分神去压制。
“我不知道后果。”林黯坦诚地看向雷顿，也扫过渡鸦和韩松，“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个可能存在的‘秩序源’——无论它是什么——很可能在不久之后被彻底清除。而那个‘蜂巢意识’在完成一次成功的远程协调清除后，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难以对付。它迟早会找到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发送信号，是在赌。赌我们的技术，赌我的意志，也赌那个‘蜂巢意识’并非全知全能。但不发送，是在等死。等待敌人消化完下一个目标后，变得更加强大，然后……轮到我们。”
雷顿首领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指挥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肩负着整个堡垒数百人的生死存亡，每一个决定都重如千钧。他看向林黯，这个曾经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年轻人，如今却与最大的危险融为一体，眼神依旧坚定，但眉宇间那份沉重的负担，他感同身受。
“坐标解析确认了，‘琉璃山’区域确实存在一个微弱的、不同于常规废墟能量背景的稳定信号源，虽然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但确实存在。”一名技术员适时地汇报，为林黯的感知提供了侧面的佐证。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终于，雷顿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执行干扰计划。”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必须遵守以下条件：第一，信号强度必须控制在最低理论有效值，以不被远程追踪为首要目标；第二，信号内容由韩博士团队和林黯共同设计，以制造混乱、延迟为主要目的，绝不包含任何可能暴露堡垒信息的内容；第三，林黯一旦感觉无法控制晶石，或出现任何失控迹象，立刻终止！渡鸦，你的人全程戒备，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因信号泄露而引发的任何后果！”
“明白！”韩松立刻应道，眼中闪烁着技术挑战的光芒。
渡鸦冷哼一声，没有反对，但眼神中的冰冷却更加浓郁，他转身开始通过通讯器调动人手，部署防御。
苏晚晴担忧地看了林黯一眼，默默将“种子”的力量催动到极致，翠绿色的光芒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在林黯周围，构筑起一道精神层面的防线。
准备工作紧张而迅速地进行着。韩松团队根据林黯描述的“指令”信号特征，快速设计了几种可能造成路径混淆或优先级冲突的干扰信号模板。最终，选择了一个最简单、最不易被追踪的方案——模拟一个来自“指令”目标区域的、强度极弱的“高优先级威胁”反向报告，试图在“蜂巢”的信息流中制造一个微小的逻辑悖论和延迟。
林黯再次回到了那间连接着能量接口的隔离监护室。这一次，没有外部的能量洪流涌入，他需要做的，是成为一个极其精密的“信号调制器”。他将韩松团队提供的干扰信号模板铭记于心，然后，将全部心神沉入左眼晶石。
他不再是被动感知，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那段设计好的干扰信号“编码”，用自己的意志力作为载体，混合着一丝晶石那特有的、能与外部能量场共鸣的波动，通过晶石这个特殊的“天线”，极其微弱地、定向地朝着东南方“琉璃山”坐标的大致方向，“发送”出去！
这个过程，比引导能量更加凶险！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一根头发丝去拨动一座大山的根基。他的意识必须高度集中，既要确保干扰信号的“编码”准确，又要严防死守，不让晶石那混乱的意念污染信号内容，更不能让它趁机攫取更多的控制权！
左眼晶石内部的暗红色混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散发出灼热的刺痛感，那股冰冷的饥饿感变得无比强烈，仿佛在咆哮，在催促他释放更多，连接更深！无数混乱的碎片试图涌入他的意识，干扰他的专注。
苏晚晴守在外面，通过观察窗紧紧盯着里面浑身被微弱暗红光芒笼罩、身体因极度痛苦而剧烈颤抖的林黯，泪水无声滑落，但她死死咬住嘴唇，将“种子”的净化之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成为他意识海洋中唯一稳定的灯塔。
“信号……发送……”林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瞬间，他猛地切断了与晶石的主动连接，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瞬间浸透了衣物。左眼的晶石光芒迅速内敛，重新变回沉寂，但内部那暗红色的混沌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了一丝。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没有人知道。干扰信号如同投入浩瀚宇宙的一粒尘埃，没有激起任何肉眼可见的波澜。
堡垒在高度戒备中度过了一天，两天……一周。
预想中的报复性攻击并未到来，堡垒周边的能量残余活动也未见明显异常。那个遥远的“琉璃山”坐标区域，根据韩松团队的远程监测，其稳定的能量信号源依旧存在，虽然无法得知具体详情，但至少……没有被立刻抹除。
或许，那个微弱的干扰信号，真的如同投入齿轮中的一粒沙子，虽然微不足道，却恰好造成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延迟或混乱？或许，“蜂巢意识”正在处理这个小小的“系统异常”？
无论如何，堡垒暂时安全，而一个可能的、远方的幸存者，或许也因此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林黯在苏晚晴的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复着精神和体力。他与左眼晶石的“磨合”似乎也因此次冒险而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一种更加紧张、更加脆弱的平衡。他能感觉到，晶石内部那个混乱的意识，因为这次“合作”而变得更加“聪明”，更加了解他的行为模式，同时也更加……“饥饿”。
他站在观测台上，望着东南方遥远的天际。左眼的晶石安静地镶嵌着，仿佛沉睡。
他知道，这次无声的警告，只是一个开始。他与“蜂巢”之间的无形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堡垒的未来，他自身的命运，都系于这根越来越细、越来越危险的钢丝之上。
但至少，他们做出了选择，没有在沉默中等待末日。
微光虽弱，仍试图照亮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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