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的紧急预案一激活,远在禄窑镇的程绍谦便以雷霆之势接管了现场指挥。
他立刻命令所有基层人员,结合地形图和过往的防汛经验,在最短时间内勘察出三个备选的临时安置点。
三个安置点的编号和简要情况,通过加密线路第一时间传到了正在赶过来的舒书的手机上。
电话那头,程绍谦冷静的说:“舒顾问,这是筛选出来的三个临时安置点,你来选一个吧。”
程绍谦知道舒书的情况,临时安置点首先需要的是绝对安全,现在,除了舒书,他谁都不信。
所以第一时间把东西发给舒书,让她来选择。
舒书也明白程绍谦的意思,努力的回忆着,将三个地点与自己“看”到的厄运画面进行比对。
需要防止泥石流和山洪的二次暴发,选择安全的临时安置点是重中之重,这关乎着整个村子上百人的生命安全,舒书丝毫不敢大意。
这不是选择题,这是生死题。
“一号,村东那块地不行。”
舒书果断否决,
“我‘看’到山洪暴发后,那片局域虽然没有被波及,但它是下游,水源会被彻底污染,短期内根本无法饮用,而且路段受阻,救援物资车辆很难进来!”
“三号,远离山体的河滩地也不行。”
“虽然有另一条小溪,但地势太开阔,山洪冲断了附近的电力传输,电力供应是大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给出了唯一的答案,
“二号,望溪村村口往前五公里的那片晒谷场。”
“那里地势较高,最重要的是靠近隔壁平沥村,水电都可以从隔壁临时接过。”
“而且大面积的水泥硬化地面,非常适合帐篷搭建和车辆停放。我‘看’到,那里是绝对安全的。”
“明白。”程绍谦没有多问一个字,立刻下令。
全村七十九户,共计二百三十七人,一场与死神赛跑的大撤离就此展开。
当市局的增援车队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井然有序却又万分紧急的场景。
村里的大喇叭循环播放着紧急撤离的通知。
村干部和警员们挨家挨户地敲门,催促。
村民们虽然大多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深夜演习,但出于对政府和警方的信任,都相当配合,和之前一样拿上些贴身的贵重物品,就跟着指引登上了前来接应的大巴和卡车。
舒书和段晓卿他们也立刻落车添加帮忙的队伍,搀扶老人,安抚小孩。
忙活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在用热成像仪再三确认村中再无被遗漏的人后,最后一批警员才迅速撤离,赶往五公里外的临时安置点。
安置点内,
紧急搭建的防雨棚已经初具规模,行军床、应急食品和干净的饮用水正在一一发放到村民手中。
村民们的情绪很稳定,毕竟村子依山而建,镇里年年都会组织防灾演习。
他们中的许多人此刻还有说有笑,讨论着这场“演习”搞得真是逼真,还盘算着等演习结束,回去要赶紧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就在最后一辆警车驶入安置点的安全线内时,
不远处一阵低沉的轰鸣让所有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脚下的地面有一瞬间微微震颤。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村子的方向,眼里满是震惊。
“哗啦——”
一声巨响,瞬间盖过了瓢泼的雨声。
他们惊恐地看见,村尾那座平日里郁郁葱葱的巍峨大山,山体在一瞬间被瓦解!
土石混合着倾倒的巨木,化作一股洪流,以极其迅猛之势瞬间冲向村庄。
最靠近山脚的那几户人家,连同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那股洪流吞没。
紧接着,因为连日暴雨而早已水位暴涨的河道,被灌入的泥石流瞬间堵死。
失去了宣泄口的洪水猛地倒灌上岸,与泥石流汇合,形成了更为恐怖的复合灾害,席卷了整个村庄的低洼地带。
夜太黑了,细节根本看不清。
村子里,有不少大路小路,几乎每一条路都安装了彻夜长明的路灯。
但此刻那明亮的路灯,从村尾开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暗一盏一盏地吞噬。
短短不到几分钟,那个不久前还灯火依稀的望溪村,彻底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迅猛残酷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
特别是禄窑镇派出所的警员们。
他们一开始接到命令时,内心深处还存有一丝怀疑。
毕竟,他们不久前才刚刚完成了全镇范围内的地质灾害隐患点排查,并对望溪村后山的关键坡体进行了锚杆加固和格构梁防护。
他们本以为,这些措施足以应对今年的汛期。
可眼前这毁天灭地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们的侥幸。
那不是滑坡,那是整座山的崩塌!
在这种级别的天灾面前,所有的人力工程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看着这一幕脊背发凉。
如果不是市局这通预警,此刻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惨剧和无数冰冷的尸体。
此刻,除了雨点砸在雨棚上发出的啪嗒声,现场一片寂静。
良久,被吓傻的村民们才猛然惊醒,爆发出各种复杂的情绪。
“天……天呐!真的……真的是泥石流!”一个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活下来了……我们居然活下来了!幸亏跑出来了,不然这么快,谁都跑不掉啊!”
只是,劫后馀生的庆幸很快被巨大的悲痛所取代。
“我的田!我家里的田!全被淹了!”
“我家的玉米和腊肉啊!想着是演习就没拿,全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养的那两头大肥猪,还有那一窝鸡,都没了!那是我一家子下半年的指望啊!!!”
“怎么会这样?我家上个星期才刚装修好,电视、冰箱、洗衣机全是新的,一分钱贷款还没还,怎么说没就没了……”
村民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片黑暗的深渊,那里曾是他们的家。
巨大的失落和悲痛过后,愤怒的情绪开始蔓延。
有些人因为太过激动,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镇政府前阵子不是才派人来做了边坡治理和防洪工程吗?”
“对啊,我也看见了,来了一大群人,又是打桩又是砌墙的!搞的什么豆腐渣工程!”
“还说能防百年一遇的洪水呢,这才下了几天雨,整个村子就没了,是不是当官的拿钱不办事,把钱给吞了!”
“肯定是!不然怎么会塌得这么厉害!”
“我们一辈子的心血都没了!家里的钱也都没拿出来!这让我们往后怎么活啊?”
“天杀的!一定要让他们给我们一个公道!赔我们的损失!”
村民们越说越激动。
两百多人看着化为乌有的家园,每个人的眼框都红了。
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为这场灾难负责的对象,来承载他们的悲痛与怒火。
现场的警员见状不对,立刻上前,尽量安抚情绪激动的村民。
一边高声安抚,一边防止出现踩踏和冲突的意外。
舒书看着眼前这群情绪激动的人,内心复杂。
她能理解村民这种锥心之痛。
家园被毁,半生积蓄化为乌有,换做谁都无法冷静。
想要找人负责,是人之常情。
但……能在这样恐怖的天灾降临前一刻逃出生天,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钱财没了可以再赚,家园没了可以重建。
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然而,沉浸在巨大悲痛和愤怒中的村民们显然无法这么想。
他们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开始推搡着维持秩序的警员,高喊着要负责人给个说法。
舒书抬眼望去,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脸。
就在她与眼前这群村民的视线对上的瞬间——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下一秒,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进入了某人的第一视角回放!!
为什么?
为什么会看到这个?
根据前两次的经验,第一视角不都是凶手的行凶画面回放吗?
有凶手?
难道这一次的山体滑坡,真的不是天灾而是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