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谦不再耽搁,立刻带着另外两名同事,离开食堂,往刘海潮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程绍谦他们消失的背影,舒书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想起了贺征!
按照刘海潮的说法,贺征是他孩子的主刀医生,是他最恨的人!
而且,贺征办公桌上那瓶加了料的牛奶,署名就是老刘!
舒书心里有个大胆的推测。
刘海潮最初的计划是无差别投毒,毒死所有他认为有责任的医护人员。
是她和警察的到来打乱了计划,他才会临时改变主意,选择更直接暴力的手段去复仇!
想到这里,舒书立刻拿出手机,飞快地给贺征发去信息。
“贺医生,打扰了,我突然感觉非常不舒服,头晕,喘不上气,感觉天旋地转的。”
“我现在就在医院食堂,你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我感觉自己一步都走不动了。”
信息刚发出去,对话框立刻跳出贺征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别乱动,在食堂等我,我马上到。”
看到回复,舒书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只要贺征离开三号楼那个死亡办公室,他就安全了。
“舒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卢朗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透着一丝茫然。
舒书抬眼望去,食堂里,看热闹的人群见他们没搞出什么大动静,又到了饭点,便三三两两地散开,重新在打饭窗口前排起了长龙。
打饭的窗口哗啦啦地打开,饭菜的香气飘散开来,可这香气在舒书闻来,却象是催命符。
排队的人群里,时不时还有人回头朝她这边指指点点,偶尔窃窃私语几句,看他们的眼神就象看小丑一样。
舒书看着乌泱泱排队的一百多号人。
现在不管是医院食堂的投毒一事,还是李海潮要上三楼杀人一事,都很紧急,眈误不得。
她相信程绍谦能抓住李海潮,那她自己也必须想办法阻止食堂的厄运。
时间不等人。
舒书闭上眼,再睁开时,清澈的眸子里象是燃起了一团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能让大家吃饭,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才行!”
面对这群人,卢朗实在是没招了,“那我们到底怎么办才好?”
舒书心中一动,一个想法出现在了脑海当中。
“……我试试。”
话音未落,人已经动了。
她一把抓过旁边桌上程绍谦留下的扩音喇叭,踩上餐椅,借力一蹬,稳稳地站上了餐桌。
“各位!”
舒书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清淅地传遍了食堂的每一个角落,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嗡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排队的人停下了脚步,正想着打扮的食堂工作人员也停下了动作。
人群里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脸上的表情都是被舒书打断后的不悦和厌烦。
“搞什么啊?刚下去一个男的,又上来一个女的?
“有病吧!都说了精神科在住院部八楼,这是食堂!”
“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我这还等着打饭回去给我老婆呢!”
“食堂保安呢?管不管了?再闹下去饭都凉了!”
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但至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舒书深吸一口气,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那视线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她与众人对视的一瞬间——
“嗡!”
无数惨烈的画面出现在她脑海!
一张又一张死亡证明在她眼前疯狂闪过。
信息量过大,舒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睛胀痛得厉害,四肢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但她强迫自己站稳,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内心的恐惧,颤斗着声音,通过喇叭一字一句地念道:
“黄嘉佳,女,十一岁。于2052年8月10日下午1点03分,因亚硝酸盐食物中毒,抢救无效,在市中医院死亡。其身患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已进行为期一年半的靶向治疔,病情已进入稳定缓解期……”
她停顿了下,补充了一个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
“黄嘉佳今天提出想吃的是红烧肉,但在其主治医生的建议下,家人最终给她换成了西兰花蒸蛋……”
原本嘈杂的食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下一秒,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食堂响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在咒我们家佳佳死吗!”
人群中,一个面容憔瘁,穿着朴素的女人尖叫着,双眼赤红。
她身旁的男人一把搂住她,自己也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桌上的舒书。
“我们哪儿得罪你了?”
“我女儿得病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这么咒她,你还有没有良心!”
男人胡子拉碴,连日的煎熬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十几岁。
此时,这对夫妻看向舒书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为了给女儿治病,他们夫妻散尽家产,债台高筑,就是想治好女儿,让女儿能多留在他们身边一段时间。
他们能看得出来,女儿每天化疗都很痛苦,却依旧坚持着,看到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一脸笑意。
女儿的懂事和坚强是他们唯一的支撑。
可他们和这个女生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这女生居然咒他们的女儿死。
在场的其他人,听闻这对夫妻的话,无不都能感同身受,稍微感性一点的已经红了眼框。
家里有病人,最忌讳的就是“死”这个字。
特别是孩子还躺在病房里治疔的家属,哪个为人父母的能受得了自家孩子被别人当众咒死!
一时间,众人看向舒书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
黄嘉佳的父母越想,他们越觉得委屈,心酸和不甘。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给我下来!”
黄嘉佳的妈妈哭喊着就要扑过来,她丈夫也紧随其后。
卢朗脸色一变,赶紧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他们。
他懵了。
这就是舒小姐说的办法?
这哪是办法啊,这分明是往火药桶里扔火星,是自寻死路!
看着状若疯狂的夫妻俩,和周围那些几乎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舒书怕得心脏狂跳,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阻止所有人去打饭的办法。
她强忍着泪水,攥紧了手中的喇叭,继续用颤斗但清淅的声音喊道:
“唐顺英,女,六十八岁。于2052年8月10日下午1点17分,因亚硝酸盐食物中毒,抢救无效,在市中医院死亡。其因肾结石入院,手术取出七十馀颗结石,术后恢复良好,明日即可办理出院手续……”
“她此刻应该正在和孙女商量,吃完这顿饭就直接打车回家……”
舒书用喇叭扩音器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而就在黄嘉佳父母激动的冲上去的时候,正在排队的唐顺英的女儿唐韵浑身一震。
刚才她还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挺乖,说话条理也清淅,不象是脑子有问题的样子。
可能遇到什么事了吧,才会做出这么偏激的行为,可转眼间,诅咒就落到了自己母亲头上。
唐韵瞬间就怒了。
“你这小姑娘嘴巴怎么这么毒?”
“知不知道这里是医院,最忌讳的就是说这种话!”
她妈妈年纪大了,动了场手术本就元气大伤,好不容易能出院了,谁听了这种话能受得了?
舒书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舒服。
看向她的眼神,从原来的不友善彻底变成了愤怒!
唐韵也顾不上排队了,拨开人群就往里冲,她现在只想撕烂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卢朗一边要拦着黄嘉佳的父母,一边又要挡住新冲上来的唐韵,顿时手忙脚乱。
他急得满头大汗。
再这么下去,群情激愤下,别说保护舒书了,在场的人一口一个唾沫都能把他们俩给淹死。
食堂里彻底骚动起来。
舒书却仿佛没看见。
她的眼前不断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厄运画面,闪过一个又一个人的死亡证明。
不仅有在场这些人的,还有他们即将打包饭菜带回去给病床上亲人的,甚至有刚刚下班准备吃饭的医护人员的……
念着念着,舒书的眼泪不由自主往地下流。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努力活着的普通人。
这一张张的死亡证明背后可是成百上千的家庭!
病痛没能打倒他们,生活的苦难没能压垮他们。
但一次无差别的投毒,却要将这一切全部毁灭。
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让悲剧真的发生。
她一边默默落泪,一边高声坚定的念下去:
“邢嘉豪,男,二十八岁。于2052年8月10日下午1点21分,因亚硝酸盐食物中毒……其系本院泌尿外科医生,刚刚结束一台五个小时的手术……”
她越念越快,越念越大声。
底下的人群彻底烦躁,暴怒起来。
他们生怕下一个名字就是自己或家人,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和被人当众诅咒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一个喝了一半的饮料瓶呼啸着朝舒书飞了过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餐盒、筷子、汤勺,甚至是没吃完的面包,雨点般向舒书砸去。
以舒书的身手,躲开一两个不成问题,但东西实在太多了。
她索性不躲,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头,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自己身上。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喇叭里的声音继续响彻食堂。
卢朗眼看局面失控,情急之下一咬牙,猛地掏出手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食堂上空炸开,震得所有人耳膜一嗡。
“退后!都退后!”
卢朗持枪大吼,“警察办案,谁敢乱动!
然而,这一枪非但没能镇住场面,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怒火。
“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能随便咒人死吗?”
“把她拉下来!堵住她的嘴!”
“这女的嘴太毒了,让她遭报应!”
人群象潮水般再次涌了上来,推搡着卢朗,目标直指餐桌上的舒书。
就连打饭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舒书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没有一个人再去关心窗口的饭菜,她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
成功了!
只要再拖延一会,警察就会到了。
但人潮的力量是恐怖的。
卢朗一个人根本挡不住,又不敢真的对民众开枪。
很快,舒书站立的餐桌在剧烈的推搡中开始摇晃,她一个跟跄,从桌上摔了下来。
尽管卢朗第一时间伸手去拉,但她还是重重地摔在地上。
额头狠狠砸在餐椅上,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和着眼泪不断往下流,触目惊心。
人群围了上来,卢朗只能死死地将她护在怀里,同时拼命护住自己的配枪。
就在卢朗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时。
身后,终于传来了那句如同天籁的声音:
“警察办案!全部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