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卡桑德里乌斯,是在一场宴会之上。
那是魔法部的庆功宴,庆祝国际魔法联盟又多了一位成员。
宴会依旧华美,耀眼而璀璨。
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永不昏暗,永不疲惫。
蜂蜜酒,龙涎香的香气在空气中飘动,维持着着那精心构造的欢愉假面。
他的视线划过了一张又一张熟悉而乏味的脸。
法律执行司办公室主任的头衔,让他获得了更多的瞩目,可也带来了更多无法避免的寒暄。
熟练的扬起嘴角,熟练的寒暄,熟练的恭维,可德拉科的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
那一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气氛陡然凝固了。
人群像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一个人正从那里走来。
是卡桑德里乌斯。
但又不太像德拉科记忆里的卡桑德里乌斯。
小时候的卡桑德里乌斯谨慎小心,虽然在逗弄德拉科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笑,可他那浮于表面的欢乐,却总是让德拉科感到不耐烦。
十二三岁的卡桑德里乌斯,已经学会了用温和的表象伪装自己,可是在面对德拉科的时候,他总是闭上嘴巴不愿意说话。
十五六岁的卡桑德里乌斯,他已经学会了游刃有余,学会了名为伪装,也学会了如何与德拉科正常的相处。
也是那时候他开始假借阿斯托利亚的身份与德拉科通信,开始骚扰德拉科。
后来,他们毕业了。
德拉科眨了眨眼,可无论如何,眼前这个沉默的像块石头一样的男人,都无法与他记忆中的卡桑德里乌斯对上影子。
那个传闻中黑魔王指哪儿打哪儿的打手。
剪裁完美的长袍,身姿挺拔,步伐缓慢。
那个男人的脸上带着一丝极浅的,却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
像是一张凝固的假面。
他没有与旁人寒暄,眼神也只是轻飘飘的从他们的身上掠过。
那人的皮肤很白,却并非常人的白皙,而是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过于均匀,毫无瑕疵的质感。
像是最上等的骨瓷,白皙美丽,却又缺乏活人的血色与温度。
像骨头一样。
而那双眼睛——
德拉科的心突兀的沉了一下。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消失了。
远处那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德拉科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去,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可却不断回忆起刚才见到的那双眼睛。
颜色发生了变化,从没有任何颜色起伏的银灰色变成了罕见的,融杂着深沉的灰与幽暗的绿的颜色。
像是死水。
死掉的湖水。
因为没有活水流通而导致的幽暗阴沉,生长了一层层因富营养化而导致的绿藻。
它们沉甸甸的埋在水上,将所有的阳光吞噬殆尽,直到那湖水发烂发臭。
德拉科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一转身却看到了卡桑德里乌斯越来越近的脚步。
他脸上的笑容忽的带上了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真挚,让那原本显得完美的假面,都带上了几分属于从前的德拉科的骄矜。
近了,更近了。
一道冷风裹挟着清淡的,像是灰烬一般的冷香,从德拉科的鼻尖掠过。
卡桑德里乌斯脸上那层像是脆弱的浮冰一样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连睫毛的颤动都不曾有过分毫。
他像是没有看到旁人一样,脚步不停的从德拉科的身前掠过。
他来了,他走了。
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个略有印象的旧识,一个无关紧要的宴会参与者,一个从前相识,如今却已经陌生了的陌生人。
德拉科站在原地,杯中的酒液忽地晃荡了一下。
周围的声音……
笑声,谈话声,酒杯的碰撞声,火焰的噼啪声……
一下子在他的耳边变得模糊而遥远起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德拉科以为再见面时自己会平静无波,毕竟曾经的经历仔细来说,自己才是受害者。
可是在真的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原本以为的那些时过境迁的漠然,在此刻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化作了愤怒。
居然不理他?!!!
德拉科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心脏处那微微的刺痛,他磨着牙看向卡桑德里乌斯消失的地方。
总不可能是装作不认识他吧?!!!
哼,有意思,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德拉科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卡桑德里乌斯。
在汤姆的短暂目标达成之后,卡桑德里乌斯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假期。
假期?
卡桑德里乌斯并不知道假期该做什么,他只是躺在这座别墅的花园里对着阳光,闭着眼睛发呆。
他的心口闷闷的,却也说不出来有什么感觉。
这具身体,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在这三年的时光里,已经经过了几十上百次的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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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到底是被替换掉了零件,还是被替换掉了灵魂呢?
卡桑德里乌斯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拥有着意识,还拥有着从前的记忆。
“冈特先生,这是马尔福先生的拜帖。”
马尔福?
卡桑德里乌斯眨了眨眼睛,透过眼前的黑暗,摸到了一张请帖。
好熟悉……
好陌生的名字。
啊,找到了。
那似乎是一段记忆?
怎么全都是乱码?
卡桑德里乌斯皱了皱眉。
他伸手捂住额头,却觉得忽然有些头疼。
从前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怎么什么都……
他刚才在想什么?
“冈特先生,部长急召!”
卡桑德里乌斯的眼神陡然一凝,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朝外走去,步伐没有一丝的凌乱。
德拉科的拜帖没有收到后续的回应。
他磨着牙,决定再试两次。
第二次的拜帖依旧没有回应。
德拉科缓缓地吸了口气,在有些萧瑟的寒风里,面对着那黄灿灿的花圃,将手边的空杯子里倒满了酒液。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他被拒绝了。
哈——
真是好笑!
当初是谁跪在他的脚边祈求他多看他一眼的!!!
德拉科要气死了。
他想起了如今的卡桑德里乌斯。
想起了与父母晚谈时,关于婚姻话题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应对。
他的生活规律的像一张精心安排的日程表,稳定,上升,符合一个马尔福应有的轨迹。
可能是生活过于平淡,需要一些来自外部的活动,刺激着如死水般的平静。
德拉科第三次向冈特庄园递了拜帖。
不过这一次先于冈特的回应抵达的是——
已经年迈的阿布拉克萨斯匆匆忙忙的赶到了汤姆的身边。
德拉科被父母带着,也前去看望他们的里德尔部长。
所有人都在着急着这位伟大部长的身体是否安康。
他们或许祈祷着汤姆的安全,也或许在祈祷着汤姆最好就此死去。
德拉科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有些少见的茫然。
德拉科鼓了鼓嘴。
算了,或许在执行重要的任务呢?
至于卡桑德里乌斯?
无人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