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被火光撕成碎片。
苏砚的睫毛被火星燎得发疼,她盯着三楼窗台那抹幽蓝,喉间泛起铁锈味——七年前妹妹失踪那晚,暴雨打在解剖室的玻璃上,她也是这样,盯着证物袋里染血的蝴蝶发卡,指甲掐进掌心。
“退后。”裴溯的手掌按在她后背,将她往围墙根推了半寸。
他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是从喉间挤出来的:“燃烧速度异常,可能有助燃剂层叠铺设。”
苏砚却在他推搡的力道里顿住。
她看见火势漫过窗台时,那金属角突然往下坠了半寸——不是被烧断,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
“等。”她抓住裴溯的手腕,维修服的布料在两人掌心蹭出刺啦声。
风卷着焦灰扑进眼眶,她眨了两下,从工具箱里摸出折叠钳:“那东西卡在砖缝里。”
裴溯的呼吸突然重了。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三楼的窗框正在坍塌,碎砖混着燃烧的木板噼里啪啦往下掉。
有块烧红的铁皮擦着苏砚鬓角飞过,在她耳后留下一道浅红的灼痕。
“苏砚。”他的手指扣住她后颈,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这是陷阱,他们要引我们进去。”
“所以更不能让他们烧了。”苏砚掰开他的手,维修帽掉在地上,露出她泛白的耳尖,“陈东死前握的蝴蝶芯片,t-0项目启动日,还有你母亲遗书里的蝴蝶”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如果那是关键证物,现在不拿,明天就只剩灰了。”
裴溯的瞳孔在火光里收缩成细线。
他望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喉结动了动,最终扯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头上:“跟紧我。”
废弃医院的铁门在两人身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砚刚跨过门槛,就被呛人的浓烟灌得咳嗽起来——不是普通塑料燃烧的气味,是汽油混着某种化学制剂的甜腥。
她摸出兜里的防毒面罩戴上,转头看见裴溯已经猫着腰往楼梯口移动,金丝眼镜蒙着层灰,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二楼安全通道被封了。”他的声音通过微型麦克风传进苏砚耳麦,“监控死角在三楼东侧,五秒后巡逻队会绕到后门。”
苏砚数着自己的心跳往上跑。
楼梯扶手在掌心灼得发烫,她听见楼下传来模糊的脚步声,是巡逻队的对讲机在响:“b区火势失控,重复,b区”
三楼到了。
苏砚刚拐过转角,就被坍塌的墙体绊了个踉跄。
她扶着墙稳住身形,却触到一片潮湿——不是水,是未干的机油。
“他们提前加固了易燃结构。”裴溯的声音带着冷意,“让火势顺着设计好的路线烧,确保要销毁的东西”
他的话被苏砚的倒抽气声截断。
她蹲在瓦砾堆前,戴着手套的手指扒开半块烧黑的木板——下面压着枚u盘,外壳焦了一半,金属接口却还泛着冷光。
“裴溯。”她的声音在发抖,“是t-0-0。”
裴溯立刻闪到她身边。
他蹲下来时,膝盖压碎了块燃烧的木块,火星溅在他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u盘上模糊的刻痕:“这是军用加密标识”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撤。”裴溯拽着她往安全通道跑,“巡逻队发现我们了。”
两人撞开安全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枪响。
苏砚感觉有热风擦着后颈掠过,是子弹打在门框上的灼痕。
她跟着裴溯冲进消防梯,听着脚步声在身后逼近,突然反手将u盘塞进他外套内袋:“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闭嘴。”裴溯的手臂勒住她腰腹,带着她往楼下跳,“要活一起活。”
等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医院时,暮色已经彻底沉了。
宋杰的车停在三百米外的巷口,车灯闪了三下——那是安全信号。
苏砚刚坐进后座,就扯下手套去摸裴溯的手背。
他手背上的烫伤已经起了泡,她掏出急救包里的冰袋敷上去,抬头正撞进他发红的眼睛。
“先看u盘。”裴溯声音哑得厉害,“宋杰。”
“正在破解。”前座的宋杰没回头,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翻飞,“加密等级比预想的低可能他们来不及彻底销毁。”
车载屏幕突然亮了。
模糊的黑白影像里,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背对着镜头。
他抬起手时,腕间闪过道银光——是和陈东脚边那枚一样的蝴蝶芯片。
“赵天明。”苏砚脱口而出。
她记得七年前的通缉令,这个毒枭左耳缺了块软骨,此刻屏幕里的男人侧过脸,耳尖果然有个月牙形缺口。
宋杰的手指顿住:“时间显示是2016年7月19日,和t-0项目启动日同一天。”
裴溯突然掏出平板,调出医院周边监控:“起火前有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西北角,停留73分钟。”他放大画面,车牌被泥糊得严严实实,“他们比我们早到一个多小时布置陷阱。”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刚才在火场里摸到的机油,想起那些层叠的助燃剂——不是临时起意的纵火,是精确计算过的销毁行动。
“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摸出个证物袋,里面躺着根栗色头发,“在尸体残骸里找到的,不是线人的。”
手机在此时震动。
马文的视频通话弹出来时,他正蹲在某个巷子里,衬衫撕破了半片,脸上有道血痕:“被阴了。”他喘着气,“跟踪赵天明手下到仓库,结果里面埋伏了六个人。
要不是老子会爬墙“他突然压低声音,”他们提了’内鬼‘,说有人实时报信。“
裴溯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他盯着屏幕里马文渗血的伤口,喉结滚动:“知道是谁吗?”
“没听清。”马文扯下块衣角裹伤口,“但他们说‘那女法医和律师还蒙在鼓里’”
苏砚的后背瞬间绷直。
她看向裴溯,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两人眼底都是同样的惊涛。
“我去医院。”苏砚突然推开车门,“火灾现场有具无名尸,我要确认身份。”
解剖室的无影灯亮起时,苏砚的白大褂还沾着火场的灰。
她戴上橡胶手套,镊子夹起死者的下颌——牙齿内侧有半颗银质补牙,和失踪记者林晓的病例记录完全吻合。
“林晓”她轻声念出名字,指尖在死者贴身衣袋里摸到张纸条。
展开时,墨迹已经被烟熏得模糊,但“陈东”两个字依然刺目。
“不要相信陈东,他是赵天明的人。”
苏砚的手在发抖。
三天前,正是陈东给他们提供了废弃医院的线索,说那里藏着赵天明的制毒记录
“啪”的一声,解剖室的灯灭了。
苏砚的呼吸顿住。
她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映出个瘦高的影子——裴溯站在门口,金丝眼镜不知去向,眼尾发红。
“刚才的电话。”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是我母亲狱友的女儿。
她说我妈死前的遗书是伪造的,她根本没承认杀人。“
苏砚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裴溯书房里那面墙的案件资料,想起他每次提到母亲时,指节都会不自觉地抠进沙发缝里。
“可能是圈套。”她走过去,想碰他的手,却在半空停住,“赵天明的人想动摇”
“如果是真的呢?”裴溯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查了二十年,每个证人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每个物证都在法庭上被我磨碎如果从一开始,连我妈认罪的动机都是假的”他的眼眶红得滴血,“那我算什么?”
苏砚望着他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
她抱着妹妹的蝴蝶发卡坐在解剖室,也是这样,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我们查下去。”她反握住他的手,“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查。”
裴溯的手指慢慢放松。
他低头吻她的手背,那里还沾着解剖室的消毒水味:“苏砚”
手机在此时震动。
宋杰的消息弹出来:“u盘里有隐藏音频,需要特殊解码。”
苏砚望着裴溯发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这火光后的夜,比七年前的雨更冷。
(黑暗中,宋杰的电脑屏幕闪过道蓝光,扬声器里隐约传出个女人的声音:“小溯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