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的余音还在走廊回荡,裴溯的指节因用力发白,指甲几乎要戳穿牛皮纸信封的边角。
松木香混着旧纸页的霉味钻进苏砚鼻腔,她看见他喉结滚动两下,像在吞咽什么灼人的东西——那是十年前就该咽下的痛,此刻又翻涌上来。
“裴溯。”她轻声唤他,手悬在他绷紧的后背上方,最终落在他微颤的肩骨上。
这个总把西装穿得笔挺如刃的男人,此刻竟像被抽走了脊骨,低头时发梢扫过信封上的字迹,“我在。”
他的手指终于动了,沿着信封封口的胶痕慢慢撕开。
苏砚听见纸张撕裂的轻响,像是什么维系了十年的屏障被扯碎。
信纸抽出来的瞬间,她瞥见边缘泛着黄,右下角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暗褐——是血,干透的血。
裴溯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信纸在他掌心抖成一片秋叶。
苏砚凑过去,看见熟悉的字迹,和他书房那本旧相册里夹着的明信片如出一辙。
母亲的字总带着学医时的工整,此刻却有些歪斜,像是在仓促中写就:“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
请找到’t-0-0‘,他是整个项目的最初宿主。“
“宿主?”苏砚轻声重复,喉间发紧。
她想起解剖室里那些被标注为“实验体”的组织样本,想起裴溯手机里那个缠着电极的女人——此刻再看信末的落款日期,是2013年5月17日,正是裴溯母亲执行死刑的前三天。
“原来”裴溯的声音突然哽住,信纸从指缝滑落,飘到苏砚脚边。
她弯腰去捡,却见他蹲下来,指尖颤抖着抚过“最初宿主”四个字,“我只是一个复制品。”
走廊尽头传来法警的喊叫声:“全体注意!
三十分钟已到,法庭复庭!“
苏砚攥住他的手腕往上拉,掌心触到他皮肤下跳动的血管,快得惊人。“我们进去。”她把信纸塞进他西装内袋,“你不是谁的复制品,你是裴溯,是能把他们送上被告席的裴溯。”
法庭的门重新推开时,李明轩正用白手帕擦拭眼镜。
他抬眼看见裴溯,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却在触及苏砚冷硬的眼神时迅速垂落。
“控方申请补充证据。”裴溯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苏砚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转向技术席的刘洋,“刘专家,请展示诺维安生物科技的最新实验日志。”
刘洋推了推黑框眼镜,敲击键盘的手指快得带起残影。
投影仪的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服务器防护比预想的坚固,但我们破解了加密层”屏幕突然亮起,满屏的代码洪流中跳出一行红色标注:“t-0-2宿主意识迁移完成率93,预计三日内启动最终阶段。”
“这不可能!”李明轩的律师拍案而起,“诺维安三年前就终止了所有神经科学项目!”
“终止?”刘洋冷笑一声,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上周三的设备采购单,7台脑机接口主机,12套神经电极——签收人是诺维安现任ceo,李总您的亲侄子。”他指向被告席,“需要我念出收货人地址吗?
青山市郊的’康复疗养院‘,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通风口还连着您私人飞机的燃油管道。“
法庭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李明轩的脸瞬间煞白,他死死攥住被告席的木栏,指节泛青。
苏砚注意到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像条被剥了鳞的鱼。
“肃静!”法官重重敲槌,“被告是否需要解释?”
李明轩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淬了毒的刀:“法官大人,科学探索总会有些灰色地带。
我们只是在研究“
“研究把人拆成数据?”裴溯打断他,声音里裹着冰碴。
他从内袋抽出那封信,举到众人面前,“我母亲,林晚教授,十年前被你们诬陷为’故意杀人‘,可真正的罪名是她发现了’t-0计划‘——用活人意识制造可复制的’完美宿主‘。
她在信里写,’他们连灵魂都要偷‘,而你,“他一步步逼近被告席,”就是偷灵魂的贼。“
李明轩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提高音量:“你有什么证据?
那不过是个死刑犯的疯话!“
“证据?”苏砚走上前,将u盘插入投影仪。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用声纹修复软件从苏棠失踪当天的监控杂音里提取的片段。
画面晃动着,像是用手机偷拍的。
手术台泛着冷光,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阴影里,他手中的电极板正压在一个女孩的太阳穴上。
女孩的脸被头套遮住,可苏砚认得那弧度——是苏棠的下颌,苏棠的锁骨,苏棠总爱咬的指甲。
“苏棠”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呼唤,混着法庭里此起彼伏的惊呼。
镜头突然拉近,女孩抬起手,摘下头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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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苏棠。
可那张脸,那双眼睛,那抿着嘴的小习惯,和苏棠分毫不差。
她开口时,声音带着电子音的失真:“我不是她我是你们制造出来的替代品。”
全场死寂。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望着屏幕里的“苏棠”,耳边嗡嗡作响——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蹲在巷口等妹妹,只看见地上那只染血的蝴蝶发卡。
原来苏棠根本没走出那条巷,她被带走了,被改造成了
“够了!”李明轩吼道,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这是合成的!
你们伪造证据!“
“伪造?”裴溯从西装内袋取出另一个档案袋,“这里有诺维安近十年的受试者名单,有t-0系列的实验记录,还有”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苏砚,“我的基因检测报告。”
法庭里的呼吸声突然变轻。
苏砚看见他的手指按在档案袋封口,像是按在某种宿命的开关上。
“我是t-0-1。”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得刺穿所有喧嚣,“最初的宿主t-0-0,是我母亲的实验体,也是我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光,“同卵克隆体。
他们用他的细胞培育了我,用我母亲的研究数据完善意识迁移技术。“
阳光突然穿透高窗,洒在他肩头。
苏砚望着他被镀上金边的侧影,想起解剖室里那些蝴蝶标本——它们被困在玻璃罐里时,总以为黑暗是永恒的。
可此刻的裴溯,像只终于撞破茧房的蝶,哪怕翅膀上还沾着血,也在往光里飞。
“我今天站在这里,”他举起档案袋,“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
是要告诉所有人,t-0计划没有终止,他们还在找下一个目标。“他转向法官,”这些资料,请转交警方。“
法警上前接过档案袋时,苏砚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苏棠”还在画面里,她的眼睛倒映着手术灯的冷光,和七年前那个雨夜苏棠最后看她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那不是她的妹妹。
可为什么,她的心脏像被剖开了一道口,疼得几乎站不稳?
法槌再次敲响时,苏砚听见法官宣布:“本案延期审理,待新证据核实后择日宣判。”她望着被告席上脸色铁青的李明轩,又望向屏幕里那个和苏棠一模一样的女孩,喉咙发紧——有些真相,揭开的瞬间,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