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的蜂鸣器刚响,法警便过来拉开了被告席与原告席之间的隔离栏。
苏砚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细碎的响,她本打算跟着裴溯去休息室,可余光扫过证物台时,那叠被张伟遗落的军方文件突然像根细针扎进视网膜——最底下那张纸的毛边在冷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白,与其他文件因岁月泛黄的质感截然不同。
“你先去。”她按住裴溯欲扶她胳膊的手,转身走向证物台。
指尖刚触到文件边缘,后颈便窜起熟悉的刺痛——这是她解剖时发现异常伤痕才会有的直觉。
裴溯停住脚步,西装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道褶皱。
他望着她微垂的后脑勺,发顶翘起的碎发随着动作轻颤,像只警惕的猫。“需要帮忙?”
苏砚没说话,将文件抽至桌面,抽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这是她解剖时用的便携款,镜身还沾着今早验尸时蹭上的淡褐色试剂渍。
当镜片对准“销毁令”末尾的签名时,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裴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因激动发颤,“你看这个’李‘字的走之底。”她指着两份日期相同的文件,“原始档案里李明轩的签名,捺划收笔时会轻微上挑,像片柳叶。
但这份副本“放大镜下移半寸,”这里的捺划是直的,运笔力度明显更重。“
裴溯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尖。
他的手指虚虚覆在两份签名上,像在丈量法律文书与伪造证据间的裂痕:“有人用了他早期的签名模板,却没模仿到习惯动作。”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狂喜的冷锐,“他们急了,急着用假文件截断我们查t-0项目的路。”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苏砚迅速将文件归位,指尖却悄悄将那张伪造的销毁令压在最下层。
她转身时,正撞进裴溯带着体温的怀抱——他不知何时靠得这样近,喉结擦过她额角:“去休息室说。”
休息室的门刚锁上,刘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裴溯开了免提,年轻技术专家的声音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蜂鸣:“苏姐,我重新处理了那段加密音频。”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原本以为是普通通话,但降噪后”
电流杂音突然炸开,接着是机械合成音:“系统重启倒计时:00:14:37。”
苏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解剖室里那些被送来的“意外死亡”尸体,死者大脑海马体都有灼烧痕迹——当时她只当是暴力致死的附加伤,此刻却与这道电子音在脑内重合。
“这是意识移植手术的监控音频。”刘洋的声音发紧,“我之前参与过军方的神经科学项目,这种倒计时提示音只在植入芯片失败、系统自动销毁宿主意识时出现。”
裴溯的指节抵着桌面,骨节泛白。
他想起今早苏砚解剖的那具流浪汉尸体,死者右手背有个硬币大小的疤痕,当时苏砚说像是皮下取出过什么东西——原来他们从未停止实验,只是换了更隐蔽的方式。
“他们在开庭当天还在杀人。”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用法律程序当遮羞布,用无辜者的命填项目漏洞。”
休息室的百叶窗被风掀起一角,投下的阴影恰好罩住苏砚口袋里的蝴蝶发卡。
她摸出发卡,蝶翼上的血渍在光下泛着暗褐,突然想起裴溯说过,他母亲临刑前在他手心画的蝴蝶是地图——或许那只蝴蝶,从来都不是指引他找什么遗物,而是指向这场持续了十年的罪恶。
“苏法医,裴律师。”门外传来法警的叩门声,“还有三分钟复庭。”
裴溯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窗边。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骨节:“等下我会问李明轩匿名账户的事。”他的眼尾泛红,像只被激怒的兽,“你注意看他右手——如果他戴了蝴蝶戒指,那就是我母亲当年的婚戒。”
苏砚点头,掌心的发卡硌得生疼。
她想起七年前那个冬夜,她蹲在公交站台等苏棠,雪花落进领口时,也是这样冷到骨头缝里——但此刻裴溯掌心的温度透过疤痕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烫得她眼眶发酸。
法槌再次落下时,法庭的顶灯突然闪了闪。
苏砚站在证人席上,将增强后的音频播放键按下。
机械音在法庭回荡时,她看见李明轩的喉结剧烈滚动,右手下意识攥紧西装下摆——那里,一枚银戒在布料下凸起,戒面的蝴蝶纹路若隐若现。
“这不仅是对话录音,更是行动日志。”她举起激光笔,指向屏幕上的时间轴,“2023年6月15日14:37,也就是本案开庭前两小时,t-0系统仍在执行重启程序。”她的目光扫过旁听席,停在某个低头记笔记的身影上——那是负责记录的书记员,可他的钢笔始终没碰到纸面,“他们从未终止项目,只是把实验室搬进了更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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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
这是无根据的推测!“李明轩的律师拍桌站起,额角青筋暴起。
裴溯却施施然站了起来,手里的银行流水在投影仪下投出巨大的影子:“请问被告,是否认识这个境外账户?”他指尖轻点屏幕,“每月十五号准时汇入的‘维护费’,用途标注得很清楚——t-0-0号宿主维持费。”
李明轩的脸瞬间煞白。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银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与屏幕上的蝴蝶纹路重叠成一片刺目的白。
苏砚听见旁听席传来抽气声,有人小声说“那戒指”,但下一秒就被法警的“肃静”喝止。
“我我要上厕所!”李明轩突然踉跄着撞翻座椅,法警上前搀扶时,他的袖扣崩开,一张照片从袖管滑落——照片里是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眉眼与苏砚有七分相似。
苏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弯腰捡起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备用宿主:苏棠”——七年前失踪的妹妹,竟成了他们的实验品?
“复庭时间延长。”法官揉了揉眉心,“法警,看好被告。”
苏砚抬头时,正看见旁听席最后一排有位穿黑裙的女士在抹眼泪。
她的侧脸有些眼熟,像是某次庭审时见过的受害人家属——王丽。
王丽的手指绞着纸巾,指甲盖泛着青白。
她抬头与苏砚对视的瞬间,苏砚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恐惧,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法槌再次落下的声音里,苏砚将照片递给裴溯。
他的指腹轻轻抚过“苏棠”两个字,抬头时,眼底的暗涌比十年前母亲临刑那天更浓烈。
“下一轮质证,我们需要传新的证人。”他转向法官,“包括受害人家属王丽女士。”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未说出口的真相,轻轻掀开一角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