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鞋跟碾碎地下三层台阶上的厚灰时，每一步都像踩在浸透冷汗的棉花里。
手机冷白的光在墙上投出摇晃的影子，穿堂风裹着铁锈味灌进衣领，她打了个寒颤——这气味和七年前妹妹失踪那晚太像了，消防栓破裂后的腥甜混着电线烧焦的苦。
转角处的旧海报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斑驳的墙皮，像块溃烂的伤口。
她借着手电光抬头，光束扫过那道身影的瞬间，血液在血管里结成冰。
“裴溯？”她试探着喊，声音卡在喉咙里，尾音发颤。
男人缓缓转身，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银边。
苏砚的瞳孔剧烈收缩——那眉眼轮廓与裴溯如出一辙，却又像被人用钝刀轻轻刮过，多了几分冷硬的棱角。
他的声音比裴溯更沉，尾音带着金属般的滞涩：“苏法医，别来……”
警报声突然炸响，刺得她耳膜生疼。
苏砚猛地回头，一层腾起的火光映红了窗玻璃，浓烟裹着焦糊味涌进来。
再转回来时，男人已消失在黑暗里，只余脚边半枚蝴蝶金属片，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那金属片，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
是裴溯的号码，显示来自地下二层。
苏砚按下接听键，电流杂音里传来他急促的喘息：“苏砚，别碰任何东西，立刻去安全通道——”
“你在哪？”她打断他，声音发紧，“我在地下三层看到……”
“先离开！”裴溯的声音突然闷了下去，接着是重物撞击的闷响，“李明轩有枪，听我说，去楼梯口等我，别——”
通话戛然而止。
苏砚攥紧手机，金属片硌得掌心生疼。
她想起变声器里那个声音提到苏棠，想起七年前妹妹消失时，也是这样刺鼻的焦糊味，也是这样震耳欲聋的警报。
“苏棠。”她轻声念着妹妹的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她将金属片收进证物袋，沿着安全通道往上跑。
刚到地下二层，就听见激烈的打斗声从转角传来。
裴溯的深灰风衣被划破一道口子，正用身体压着李明轩的手腕，对方手中的枪掉在地上，滚进了黑暗里。
“u盘里的东西你看了吗？”李明轩喘着气笑，嘴角渗出血丝，“你母亲当年也看过，然后她就成了杀人犯——”
“住口。”裴溯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他扯下领带捆住李明轩的手腕，“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击垮我？”
“击垮？”李明轩的瞳孔突然收缩，“你该感谢我让你提前知道真相——你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看看你身后。”
苏砚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只见楼梯口站着那个与裴溯相似的男人。
他手里握着裴溯的迷你电脑，屏幕蓝光映着他冷硬的脸：“裴律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韩冰的哥哥，也是‘t-0号项目组’的早期实验品。”他的视线扫过裴溯，“或者说，你的克隆体。”
裴溯的动作顿住，指节在李明轩手腕上绷成青白。
苏砚感觉喉咙发紧，她向前一步，声音发颤：“这不可能……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活下来？”男人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像极了裴溯冷笑时的弧度，“我们这种实验品，活下来才是意外。你以为裴溯是唯一的幸存者？不，我们都是母亲实验的一部分。”
“母亲？”裴溯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突然松开李明轩，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锈迹斑斑的管道上。
苏砚想去扶他，却见他掏出手机，快速翻动着什么，“医疗档案……双子星计划……”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屏幕光照出他发红的眼尾，“1998年3月，神经映射技术实验记录，胚胎移植……”他抬头看向克隆体，“难怪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克隆体没说话，只是举起迷你电脑，屏幕上是一份标注“绝密”的文件：“双子星计划，通过克隆体测试神经映射，母体负责提供原始数据……你母亲不是受害者，她是主导者。”
“不可能。”苏砚脱口而出，她想起裴溯说过母亲临终前的血蝴蝶，“他母亲被误判死刑，她不可能——”
“误判？”李明轩突然笑出声，“那是她自己设计的局。她需要‘死亡’来掩盖实验失败，而你，裴溯，就是她最成功的作品。”
裴溯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苏砚蹲下身捡，却瞥见屏幕上的日记照片——是裴溯母亲的字迹：“小溯今天又做噩梦了，他说有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孩在窗外看他。我该停止了，可‘茧’需要完美的样本……”
警报声突然变调，尖锐的蜂鸣里混着机械的女声：“自毁程序启动，剩余时间：十分钟。”
克隆体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该结束了。”他走向裴溯，后者下意识后退，却被苏砚拉住手腕。
“别怕。”她轻声说，掌心贴着他冰凉的皮肤，“我在。”
“你们以为能逃出去？”李明轩挣扎着，“整个地下设施都会塌，和当年的实验室一样——”
“闭嘴。”克隆体转身，从怀里掏出个遥控器，“我启动的自毁，我知道安全出口。”他看向裴溯，“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
苏砚握紧裴溯的手，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飞快。
他们跟着克隆体跑过走廊，警报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快到安全门时，克隆体突然停住，转身挡住他们的去路。
“出去后，记得查神经芯片。”他说，目光扫过苏砚，“第七案死者体内的芯片，信号和裴溯的脑波吻合。”
苏砚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今早尸检时，仪器显示的异常波形，当时只以为是设备故障。
原来……
“为什么告诉我？”她问。
克隆体笑了，这次的弧度和裴溯如出一辙：“因为我和他不一样。我失败了，但他还有机会。”
自毁提示音变成“三分钟”。
克隆体猛地推开他们，安全门“轰”地打开。
苏砚被裴溯拽着冲出去，回头时看见克隆体站在门内，朝他们挥了挥手，身影被逐渐逼近的阴影吞没。
“砰——”
爆炸声震得地面摇晃，苏砚被裴溯护在怀里，撞在旁边的墙上。
等尘埃落定，她抬头看他，他的脸被烟灰染成灰白，却仍用身体护着她。
“u盘。”他喘着气，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银色u盘，塞进她手里，“继续查下去，不管我是谁，我都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苏砚握紧u盘，能感觉到金属的温度透过证物袋传来。
裴溯的手机在地上震动，她捡起来，屏幕上是一条新消息：“记忆拼图，即将开始。”
她看向裴溯，他也正看着她，眼底的阴影未散，却多了几分坚定。
风掀起他的风衣，半枚蝴蝶金属片从口袋里掉出来——和她之前捡到的那半枚，正好能拼成完整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