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苏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99的数字像根细针,扎得人眼睛生疼。
刘洋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终于点下确认键。
深度学习模型启动的提示音响起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他自己编写的程序,此刻却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来了。”裴溯突然出声。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刘洋身后,西装袖口沾着实验室的消毒水味。
苏砚转头看他,发现他眉峰紧拧,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高度集中时的习惯性动作。
屏幕突然闪烁。
模糊的白大褂身影开始重组。
像素点像被风吹散的星屑,重新聚合成具体的轮廓:扎着马尾的女孩被拽向一辆白色货车,碎花裙角扫过地面的碎石。
苏棠。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七年前那个雨夜在她眼前闪回——妹妹攥着她的衣角说“姐,我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而她当时正低头整理解剖报告,随口应了句“自己去”。
“驾驶座。”裴溯的声音像浸了冰水。
苏砚猛地抬头,画面里戴口罩的男人正弯腰插车钥匙,后背绷成一道紧绷的弦。
可就在镜头即将扫到他侧脸时,屏幕突然雪花四溅,修复软件弹出红色警告:“剩余数据加密等级超出权限”。
刘洋的鼠标“咔嗒”掉在桌上。“还有最后一段”他声音发颤,伸手去摸后颈,那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但加密用的是军用级量子锁,我得”
“不用了。”裴溯突然转身走向资料柜,黑色西裤扫过满地的文件袋。
苏砚看着他抽出一本皮质法庭记录,封皮上“张伟 2016 过失致人死亡案”的烫金字体在冷白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用过时间回溯系统。”裴溯的指尖划过某页批注,“当年为了给被告脱罪,他让法院启用了这套自动备份的归档程序。”
苏砚的呼吸顿住。
她见过裴溯查案时的模样——像头锁定猎物的狼,连猎物藏在哪个石缝里都能闻出来。
此刻他的瞳孔缩成两点幽光,手指快速翻动页脚的电子存档编号,手机已经递到她面前:“看这个时间戳,备份库每天零点会自动保存前二十四小时的所有操作记录。”
“你是说”
“当年的监控删除记录,很可能还在备份里。”裴溯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登录界面的蓝色光标跳动着,“我让人黑进了市政法委的旧服务器——”他忽然抬头,目光穿过苏砚落在她身后的白墙上,“刘洋,借你的量子计算机用用。”
五分钟后,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投影布上的画面在闪烁中逐渐清晰。
苏棠躺在一张铺着蓝布的手术台上,手腕被束缚带勒出红痕。
穿白大褂的男人举着针管,透明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苏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那是她最熟悉的解剖室,墙上挂着的骨骼模型还是她亲手组装的。
“姐”视频里的苏棠突然出声,声音带着药物作用后的绵软。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七年前妹妹失踪那晚,她最后听见的就是这样带着鼻音的尾音。
画面里的苏棠突然挣扎起来,束缚带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我要找我姐!
她是法医,她能“
“够了。”裴溯的手覆上她的后颈。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膝盖抵着桌沿,指节泛着青白。
投影布上的画面突然转向。
黑色轿车的内饰出现在镜头里,副驾驶座的女人缓缓转头。
苏砚的呼吸瞬间停滞——那是杨柳,她高中时的班主任,总爱别着蝴蝶胸针的温柔女人。
此刻她眼眶通红,手指抚过苏棠的发顶:“对不起,棠棠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救?”苏砚的声音像碎玻璃,“救她去做什么?”
实验室的门被撞开的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张伟站在门口,藏青色西装笔挺,手里的遥控器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四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其中一个额角有道疤——正是追击他们时开suv的司机。“以为找到真相了?”张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爬满阴鸷,“那是我故意漏的饵。”
苏砚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泥地里那半枚银色碎片——是遥控器的零件。
“啪。”
整栋楼陷入黑暗。
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同时熄灭,实验室的窗户被雨打湿,透不进半点光。
苏砚的手腕被裴溯攥住,他的掌心还带着方才护她时留下的血渍,此刻却烫得惊人:“通风管道,往右三步。”
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是刘洋在摸索着收拾设备。“走。”裴溯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孙悦在顶楼等我们。”
管道里的霉味钻进鼻腔。
苏砚弓着背跟着裴溯爬行,夜视仪的绿光里,他的肩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刃。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混着张伟的冷笑:“跑吧,反正你们拿到的”
“轰——”
爆炸的气浪掀得管道震颤。
苏砚的额头磕在金属管壁上,眼前闪过金星。
裴溯的手突然收紧,拽着她扑进一个狭窄的转角。“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喘息,抬手敲了敲头顶的挡板,“上面是紧急出口。”
孙悦的脸出现在挡板外,雨水顺着她的伞骨往下淌。“抓紧我。”她伸出手,指尖沾着硝烟味。
苏砚把u盘塞进内衣口袋,那是裴溯方才硬塞进她手里的——里面存着两段录像,还有杨柳颤抖着说“对不起”的画面。
整栋楼开始倾斜的声响从下方传来。
苏砚最后看了眼身后的黑暗,那里还飘着张伟的骂声,混着钢筋断裂的轰鸣。
裴溯的手覆在她后背上,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这次,我们不逃。”
通风管道的尽头突然有光透进来。
裴溯抬头,看见挡板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
他转身看向苏砚,她的睫毛上还沾着管道里的灰,可眼睛亮得惊人。“我先下去。”他说,手指扣住挡板的边缘,“你跟着。”
金属挡板被掀开的瞬间,晨风吹了进来。
苏砚望着裴溯跃下时的背影,突然想起七年前解剖室里那只撞在玻璃上的蝴蝶——它当时撞得头破血流,却始终朝着光的方向。
而这一次,他们要撞破的,是更黑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