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的朝阳总带着几分沙漠特有的暖意，将党河的河水染成金红色。商道重启的第三日，南门外的集市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 粟特商人的驼队载着香料和地毯，在街道上缓缓前行，骆驼脖颈上的铜铃 “叮铃” 作响；大宛的马贩牵着几匹汗血宝马，围拢的秦地商人不时伸手抚摸马鬃，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还有西域的艺人在街角弹起胡笳，引得汉家孩童围着看热闹，手里攥着刚买的秦地糖人，糖霜沾在嘴角也不在意。
扶苏站在城楼上，看着这副胡汉交融的景象，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珏。昨日厚土司来报，首批经河西商道入秦的西域商队，已经顺利抵达敦煌，带来的良马和苜蓿种子，正好能补充北疆骑兵的损耗。他转头对身边的蒙灵笑道：“你看，只要商道通畅，用不了多久，敦煌就能成为河西最热闹的城。”
蒙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也露出笑意：“还是公子有远见，当初若不是及时打通商道，哪有现在的景象。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谨慎，“风语司的人说，最近有几个秦兵在私下向西域商旅收税，税率比秦商高了不少，怕是会出问题。”
扶苏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蹙：“有这事？之前不是说过，关税按秦律来，不分胡汉吗？”
“说是这么说，但基层的士兵大多没读过律书，有的是跟着军官学的，有的干脆自己定规矩。” 蒙灵叹了口气，“比如昨日有个粟特商人，拉了十车香料，秦兵要收三成税，可对隔壁秦地的布商，只收了半成。那商人争辩了几句，还被士兵推搡了一把。”
扶苏沉默片刻，转身走下城楼：“走，我们去集市看看，别等真出了乱子才补救。”
两人换了身普通的麻布衣裳，带着两个亲随，悄悄混入集市。刚走到南门外的税卡处，就听到一阵争执声 —— 一个穿着大宛服饰的商人正涨红着脸，与两个秦兵对峙，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商旅和百姓。
“上次我来，收的是一成税，这次怎么就成三成了？” 大宛商人正是之前在 91 章中见过的阿罗憾，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税单，声音里满是不满，“我刚问了隔壁的秦商，他拉了二十匹丝绸，只收了半成！凭什么我们西域商人就要多交？”
左边的秦兵斜靠在税卡的木柱上，手里把玩着腰间的弯刀，语气蛮横：“规矩就是我们定的！秦地的商队是自家兄弟，你们是外邦人，多交些税怎么了？不交就别想过这税卡，更别想进敦煌城！”
“你这是蛮不讲理！” 阿罗憾气得发抖，伸手去拉自己的货物，“我要去找扶苏公子评理！”
“找公子？” 另一个秦兵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他，“公子忙着呢，哪有空管你这点破事！再闹事，我们就把你当奸细抓起来！”
周围的西域商旅见状，纷纷围了上来。粟特商人康拂毗延挤到前面，指着秦兵道：“我昨天也被收了三成税，我侄子是秦商，在咸阳做布生意，他说在关中只收一成！你们这是私征，是违律的！”
“违律？我们就是律！” 秦兵说着，就伸手去推康拂毗延。周围的百姓看不下去了，一个卖胡饼的汉民老汉上前拦住：“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商人？公子说了，要好好待西域的客人，你们这样，以后谁还敢来敦煌做生意？”
“老东西，少管闲事！” 秦兵不耐烦地推开老汉，老汉踉跄着差点摔倒，幸好被身边的商旅扶住。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众人。阿罗憾高声喊道：“他们私征关税，欺负我们西域人，我们罢市！不把这事说清楚，我们就不做生意！”
“罢市！罢市！” 周围的西域商旅纷纷响应，秦地的商人也有不少皱眉 —— 若是西域商旅罢市，他们进的香料、良马也没了来源，日子也不好过。很快，集市上的商铺纷纷关门，驼队也停在路边不动，原本喧闹的街道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几个秦兵站在税卡前，脸色难看。
扶苏站在人群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对身边的亲随递了个眼色，亲随立刻上前，亮出玄卫的令牌：“都住手！公子在此，谁敢放肆！”
秦兵看到令牌，脸色骤变，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参见公子！小人…… 小人不知公子在此，多有冒犯！”
扶苏走上前，扶起被推倒的老汉，又看向阿罗憾：“阿罗憾，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罗憾见是扶苏，像是看到了救星，把税单递过去：“公子，上次我来敦煌，收的是一成税，这次他们要收三成，还说秦商只收半成！这不是欺负人吗？”
扶苏接过税单，又问跪在地上的秦兵：“他说的是真的？为何税率不一样？”
秦兵支支吾吾：“是…… 是李校尉让我们这么收的，他说西域商人有钱，多收些能给兄弟们补贴家用……”
“胡闹！” 扶苏厉声喝道，“秦律规定，关税不分胡汉，统一按一成征收，谁让你们私自加税？还敢区别对待？” 他转头对亲随道：“去把那个李校尉找来，再传厚土司、赵平来集市议事！”
半个时辰后，临时的议事帐篷搭在了集市旁。扶苏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蒙灵、厚土司、赵平，还有被找来的李校尉，都垂手站在帐内。
“李校尉，你可知私征关税是死罪？” 扶苏的声音冰冷，“你不仅私自加税，还让士兵区别对待胡汉商人，导致商旅罢市，影响商道通畅，你可知罪？”
李校尉吓得浑身发抖，“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公子饶命！小人只是想给兄弟们多挣点补贴，没有别的意思！求公子开恩！”
“补贴？” 扶苏冷笑一声，“你可知因为你的私心，多少西域商旅对大秦失望？若是他们以后不来敦煌做生意，商道断了，北疆的良马、盐铁从哪里来？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厚土司在旁道：“公子，这事也不能全怪李校尉。之前商道刚通，没来得及制定统一的关税细则，基层士兵大多不清楚规矩，才会被李校尉误导。”
赵平也点头附和：“风语司之前也收到过类似的禀报，有的税卡收一成，有的收两成，还有的收三成，全看当地士兵的心情。西域商旅抱怨已久，这次只是爆发了而已。”
扶苏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制定统一的关税制度，再设专门的机构监管，绝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 他看向众人，“你们说说，该怎么定？”
蒙灵率先开口：“我觉得，应该明确税率，比如西域商旅初来乍到，可以适当减免，吸引他们来通商，但也不能减免太多，免得秦商有意见。”
厚土司想了想：“可以免三成关税，比如原本一成，西域商旅只交七成，但前提是他们要登记货物的种类和数量，防止走私。另外，要严惩私征者，不管是士兵还是校尉，只要敢私加税，一律斩立决，起到震慑作用。”
赵平补充道：“还得设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管理关税和处理商旅纠纷，比如叫‘商道巡检司’，让可靠的人来管，防止士兵自行其是。”
扶苏点头，综合众人的意见：“好，就这么定！第一，实行‘统一关税制’：西域商旅入秦，登记货物后，免三成关税，只交七成；秦商按一成征收，不得减免，也不得多收。第二，设‘商道巡检司’，由厚土司任巡检使，统领玄卫士兵，负责关税征收、货物登记和处理商旅纠纷，直接对我负责。第三，私征关税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斩立决；纵容下属私征者，同罪。”
他顿了顿，看向李校尉：“李校尉，念在你是初犯，且主动认罪，免去你的死罪，但革去校尉之职，杖责五十，贬为普通士兵，戴罪立功。若是再犯，绝不轻饶！”
李校尉连忙磕头：“谢公子开恩！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议事结束后，扶苏让人在集市、城门、税卡等地方，张贴了用汉胡两种文字书写的告示，详细说明了统一关税制的内容和巡检司的职责。厚土司也立刻带着巡检司的人，开始在各个税卡巡逻，登记商旅的货物，核对关税。
阿罗憾看到告示后，拿着货物清单去税卡登记，厚土司仔细核对后，只收了他七成关税。阿罗憾激动地说：“厚大人，这才是公正的规矩！以后我每月都来敦煌做生意！”
康拂毗延也带着自己的驼队来登记，看到巡检司的人认真负责，没有丝毫刁难，笑着说：“之前还担心秦兵再欺负我们，现在有了巡检司，我们放心了！”
没过多久，罢市的商旅纷纷开门做生意，集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有几个不知规矩的士兵，还想像之前那样私征关税，被巡检司的人抓了现行，按律斩立决，首级挂在税卡旁示众。其他士兵看到后，再也不敢私自加税，对胡汉商人一视同仁。
扶苏看着集市上恢复的热闹景象，心中稍安。他走到厚土司的巡检司衙署，看到厚土司正在核对货物清单，旁边的案上堆满了登记册，有汉话的，也有胡语的。
“厚土司，辛苦你了。” 扶苏走上前，拿起一本登记册翻看，“看来这几日的效果不错，商旅们都很配合。”
厚土司放下笔，笑道：“公子制定的规矩公正，商旅们自然配合。昨日还有个秦商想少登记几匹丝绸，被我驳回了，他也没说什么，知道这是统一的规矩，不能例外。”
“做得好。” 扶苏点头，“只有公正，才能让胡汉商人都信服，商道才能长久通畅。”
两人正说着，赵平匆匆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公子，风语司有紧急情报。” 他递过来一张麻纸，“探子从楼兰回来，说龟兹国派了使者去月氏残兵的驻地，还在楼兰附近集结了五千骑兵，好像要截击商道上的大秦商队！”
扶苏接过麻纸，眉头瞬间皱起。楼兰是河西商道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若是龟兹国和月氏残兵在那里截击商队，不仅会影响商道通畅，还会让刚恢复信心的西域商旅再次恐慌。
“龟兹国倒是敢！” 扶苏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他们还没吸取难兜靡的教训，以为联合几个月氏残兵，就能撼动大秦的商道。”
蒙灵这时也走了进来，听到消息后道：“公子，要不要我率骑兵去楼兰驻守？防止他们截击商队。”
扶苏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他们的具体计划，冒然出兵只会打草惊蛇。赵平，让风语司再派些探子去楼兰，摸清龟兹骑兵的动向和驻地；厚土司，通知所有即将出发的大秦商队，暂时在敦煌休整，等摸清情况后再出发；蒙灵，你率五千骑兵在敦煌西侧的阳关驻守，随时准备支援楼兰。”
“喏！” 三人齐声应道。
夕阳西下，敦煌城的街道上又亮起了灯笼，一排排灯笼像一条火龙，照亮了商旅们回家的路。扶苏站在巡检司的衙署外，看着远处的沙漠，心中清楚 —— 敦煌的平静只是暂时的，龟兹国和月氏残兵的异动，不过是西域诸国对大秦的又一次试探。若是这次不能妥善解决，后续只会有更多的国家敢来挑衅。
他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丹田内的元气珠轻轻转动，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经脉流遍全身。经过这几日的治理，他的心境更加沉稳，元气与气血的融合也更加顺畅，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仿佛能听到远方沙漠中传来的马蹄声。
“龟兹国，月氏残兵……” 扶苏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们想断我大秦的商道，我便让你们知道，大秦的刀，从来都不是摆设！”
夜幕渐深，阳关方向传来了骑兵行军的马蹄声，那是蒙灵率队去驻守的方向。而在遥远的楼兰，一队龟兹骑兵正潜伏在沙漠中，盯着商道的方向，一场针对大秦商队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