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那扑朔迷离的“始皇东巡”线索,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着扶苏紧绷的神经。然而,未等他与玄卫核心就这一惊人发现进行更深入的研判,一个来自南方、相对“次要”却让他心头一动的消息,通过玄卫的渠道,悄然呈送到了他的案头。
消息是关于那个他特意嘱咐寻访的名字——韩信。
负责江淮区域的风语司风媒,以密文形式回报:“目标韩信,已确认于淮阴。其人形容落魄,寄食于亭长之家,后又遭厌弃,现于城外淮水垂钓为生,时常饥馑。然观察其平日,于市井间见士卒操演,常驻足良久,面露不屑,或喃喃自语,似有评点。曾因一屠户子弟辱其‘佩剑装样’,逼其钻胯,韩信凝视屠户良久,竟真俯身匍匐,从其胯下钻过,满市哄笑,韩信起身后神色如常,掸尘而去,未见羞愤。其行古怪,难辨虚实。”
密报内容简短,却让扶苏目光为之一凝。胯下之辱!果然有其事!此时的韩信,正处于人生最为低谷、最为潦倒的时期,受尽冷眼与嘲笑。然而,那份能在未来绽放出璀璨光芒的军事天赋,或许就隐藏在这看似麻木与落魄的表象之下。他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之辱,其心志之坚韧,可见一斑。而他对士卒操演的不屑与自语,更说明其胸中自有丘壑。
“继续观察,记录其言行,尤其注意他是否有书写或与人论及兵事。确保其安全,若遇危难,可暗中出手相助,但绝不可暴露身份与意图。”扶苏沉吟片刻,下达了指令。他知道,对于韩信这等心高气傲、又身处逆境的天才,贸然接触并非上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待他主动展现出值得被招揽的价值。寻访兵仙之事,急不得,只能如同一名耐心的渔夫,悄然布下饵料,静待鱼儿主动游近。
处理完韩信之事,扶苏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北疆。伪诏风波虽已平息,但后续的影响仍在发酵。玄卫风语司不断传回关内各地的反应,有郡守明确表态支持扶苏“清君侧”,亦有官员保持沉默观望,更有赵高党羽控制的区域,开始大肆污蔑扶苏与蒙恬拥兵造反。舆论的战场,硝烟弥漫。
与此同时,卫朔军的备战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新装备的“破军壹型”劲弩开始大规模配发部队,弩手们进行着高强度的射击训练,力求尽快熟练掌握新弩的性能。陌刀营的壮汉们也在一次次出糗与磨合中,渐渐找到了使用那恐怖兵器的节奏与技巧,虽然偶尔还是会闹出些“误伤”同袍屁股的笑话,但那如墙而进、人马俱碎的恐怖威势,已然初具雏形。
整个北疆,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弦已绷至极致,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的、混合着紧张、期待与肃杀的沉重气氛。
这日晚间,扶苏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军报与文书中暂时解脱出来。连续的高强度工作与精神压力,即便有“本源筑基法”的支撑,也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他信步走出书房,来到院中。
今夜月色极好,皎洁的银辉如同水银泻地,将庭院中的亭台、草木染上一层清冷的霜色。塞外的夜空格外高远,繁星点点,与明月交相辉映。远离了文书与地图,置身于这片静谧的月光下,扶苏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与压力一并吐出。
他下意识地,又走向了那条熟悉的小溪边。这里,似乎成了他在北疆唯一能短暂放下所有身份与责任,获得片刻宁静的所在。
溪水潺潺,映照着天上的明月与星辰,碎银般的光芒随着水波荡漾。扶苏在溪边那块惯常坐着的青石上坐下,闭上双眼,任由冰凉的夜风吹拂面颊,试图放空心神。
然而,今日的他,却难以完全平静。始皇东巡的谜团、韩信的潦倒、赵高的步步紧逼、未来大战的凶险……无数念头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盘旋。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巨大的风暴中心,四周是汹涌的暗流与滔天巨浪,而他必须牢牢掌稳舵轮,不能有丝毫偏差。
一丝微不可察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那熟悉的、令他心安的气息。
扶苏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怎么来了?”
蒙灵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坐在青石上。她没有穿戎装,也未戴面具,只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深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几缕青丝垂落鬓角,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她看着扶苏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倦色与凝重,眼中满是心疼。
“见你书房灯熄了,猜你定是来了这里。”她的声音轻柔,如同月色流淌,“可是在为诸多事务烦心?”
扶苏叹了口气,没有否认:“千头万绪,压力如山。有时真觉得,这肩膀,快要扛不住了。”在这静谧的月夜,在这完全信赖的人面前,他难得地流露出一丝脆弱。
蒙灵轻轻将手覆在他放在膝上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传来。“你不是一个人,扶苏。”她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语气却更加坚定,“北疆三十万军民,玄卫上下,还有我……我们都是你的后盾。再难的路,我们一起走。”
扶苏反手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坚定的支持。他转过头,看着她在月光下清丽绝伦的侧脸,那双总是充满英气与智慧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如水般的温柔。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涌动,冲散了些许疲惫与沉重。
他忽然想起一事,心念微动,探入系统空间。空间内,那卷神秘竹简依旧沉寂,诸多技术光影缓缓旋转。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之前签到获得,却一直未曾动用的小物件上——那是一枚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佩,形制古朴,并无过多雕饰,但系统标注其有“凝神静气,温养身心”之效。此物对他修炼“本源筑基法”略有助益,但他一直忙于军政,并未时刻佩戴。
此刻,看着身旁的蒙灵,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他松开手,假装从怀中(实则是从系统空间取出)取出那枚温玉。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纯粹的光晕,内部的纹理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一丝丝清凉安神的气息弥漫开来。
“蒙灵,”扶苏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温柔,“这块玉,随我有些时日了,据说有安神之效。我见你时常为我忧心,训练士卒也极为辛劳……”他将玉佩递到蒙灵面前,“今日,我想将它赠予你。”
蒙灵怔住了,看着那枚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玉佩,又看看扶苏那无比认真的眼神,心跳骤然加速。她并非不识货之人,这玉佩一看便知绝非凡品,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那份心意。他是在关心她,是在用他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感。
“这……这太珍贵了……”她下意识地想要推辞。
“再珍贵的宝物,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扶苏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蒙灵,自你卸下伪装,将真心托付于我,与我并肩作战,生死相依,我扶苏便已认定,此生,唯你而已。前路艰险,生死难料,但我愿以此玉为证,许你一个未来。”
他握住她的手,将温玉轻轻放入她的掌心。玉佩触手温润,那丝清凉的气息瞬间顺着手臂蔓延,仿佛真的能抚平心中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待他日,尘埃落定,山河无恙,我必以万里红妆,迎你入宫,让你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此心此意,天地共鉴,日月同昭!”扶苏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在潺潺的溪水声与皎洁的月光下,许下了最庄重的誓言。
蒙灵握着那枚带着扶苏体温的温玉,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承诺与情意,眼眶瞬间湿润了。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融化。她想起自己女扮男装混入军中的艰辛,想起与他初次相遇时的戒备,想起鹰狼谷的并肩血战,想起草原上的生死相依,想起父亲最终的默许与支持……点点滴滴,汇聚成河,最终流入这片名为爱情的海洋。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滑落,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但这泪水,并非悲伤,而是幸福,是感动,是终于找到归宿的释然。
“我……我不要什么万里红妆,也不要什么天下最尊贵……”蒙灵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一个叫蒙灵的女子,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与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扶苏,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
“这块玉,我收了。你的誓言,我也记下了。”她将温玉紧紧握在掌心,贴在胸口,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承诺融入心田,“从今往后,我蒙灵,生是你扶苏的人,死是你扶苏的鬼!”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溪流潺潺,仿佛在为这对乱世中的恋人奏响祝福的乐章。一枚温玉,一句誓言,在这北疆的月夜下,将两颗早已紧密相连的心,彻底熔铸在一起。所有的压力,所有的艰难,在这份真挚的情感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他们彼此依靠,望着天上的明月与星辰,许久没有说话,却仿佛已交流了千言万语。
然而,在这极致的温情与静谧之下,扶苏的心中,却始终保留着一丝清醒。他知道,这片刻的安宁如同暴风雨眼中的短暂平静。始皇东巡的谜团尚未解开,韩信尚在潦倒中等待机遇,赵高与胡亥在咸阳的权位日益稳固,一场决定帝国命运的终极风暴,正在不可避免的逼近。
他握紧了蒙灵的手,感受着那枚温玉传来的丝丝凉意,也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柔情已定,信物已赠,接下来,便是要以更坚定的意志,更强大的力量,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惊涛骇浪!为了自己,为了蒙灵,也为了这脚下他所立志要守护的山河。
月已西斜,星光渐隐。黎明前的黑暗,即将过去,而真正的挑战,也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