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班的许青野莫名地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在她老家有种说法,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背后想你,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在背后骂你。
这话没什么依据,但从小到大都有人这么说,于是她也就记住了。
许青野扯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鼻子,无聊地想:到底是谁在骂我?
思绪游荡了片刻,手下意识就摸过了手机,打开微信,置顶的三人小群静悄悄的,许青野戳进对话框,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我都感应到了,疯狂打喷嚏。别敢做不敢当,说话!】
许青野紧盯着聊天框,几条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音。
周宁是她的发小、闺蜜、同学、朋友。
周宁去年去世了。
许青野对周宁的死其实一直没有什么很切实的体会。
她在北京,周宁在上海,她俩还有个好朋友在武汉,三人天南海北的,全靠微信群联系,线下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很少。
前年周宁刚生病的时候还在群里和她们嘻嘻哈哈,后来说是病情有点严重,在群里冒泡也少了。许青野那会请了年假打算去上海看看周宁,结果机票刚买,周宁就没了。
葬礼是在老家湖北举办的,她们两家关系好,周宁父母哭得几次差点晕倒,许青野父母也哭得说不出话。
当时许青野站在哭泣的人群中并没有流眼泪,而是感觉自己象个误闯什么电视剧片场的局外人,周围的一切都极其不真实。
她恍惚地想,难怪说人死要见最后一面,她没见到周宁的最后一面,所以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朋友就装在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子里。
许青野沉默着跟着人群去了墓园,那个小盒子被埋进土里,人们在墓碑面前插上香,烧纸钱,哭喊声不绝于耳。她还是没有掉眼泪,只是觉得墓碑上的照片一点也不象周宁。
对周宁的死,许青野一直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
她照常上班,照常吃饭,照常往群里分享一切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总觉得生病、葬礼、去世什么的,象是一场幻觉。
现实应该是周宁还在上海的某个地方上班,并没有躺在老家的墓地里。
不回消息或许是因为工作忙,或许是因为沉迷看剧。
许青野看着只有自己发出的两个绿色对话框的聊天窗口,把聊天消息往上滑。
滑了好久,翻到周宁在群里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像。
那是只看海的猫,据说用它当头像就能有好运气。
猫咪头像晃动了一下,微信对话框里立刻弹出来一行小字【我拍了拍周宁的大便,问可以吃吗】
按理说,周宁一定会出来回一句“可以”。
周宁这个人有两大特点,一是特别犟,二是特别喜欢占这种又莫明其妙又幼稚的小便宜,有时候找她聊天她不一定回,但只要有人拍一拍她,不管工作再忙,她看到了就必定要不厌其烦地回一句可以。
这个拍一拍就好象是那种可以百分百召唤周宁的道具,只要使用,就肯定会看到她出现。
许青野看着这行拍一拍的小字,总觉得再等一会,或许周宁就会跳出来说“可以”。
她一边上班一边等,一边吃饭一边等,一边加班一边等。
一直等到晚上回到家,洗完澡,许青野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又一次点开群聊。
没有任何来自周宁的回答。
倒是有几条消息,全是来自群里另一个好友的:
【转发视频】
【你看这个海豹,真的可爱,周宁不是老说要看海要看海的嘛,也说不定她已经投胎成海豹了呢。】
许青野没有看那个视频,也没有回好友的消息。
时隔十个月,她又想起了那场葬礼。
那天天气很冷,她双手冻得几乎没有知觉。她接过不知道谁递过来的三支香,学着别人的样子插在墓前,香灰掉在她手指上,她过了好久才感觉到痛。
被香灰灼烧的疼痛在此时尖锐又清淅地浮上来,她终于意识到,原来那场葬礼并不是一场幻觉。
周宁死了。哪怕她一直等一直等,她馀生再也不会等到那一句可以。
许青野握着手机,眼泪突然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