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英看着小姑娘操作，第一次发现手机除了打电话之外居然还这么有用，就这么扒拉两下，居然就能知道怎么走了。
她朝小姑娘点点头，嘴唇微动，反复念着“九号线军事博物馆一号线天安门东下”，试图把这句话刻进脑子里。
小姑娘看她记得费劲，好心地问：“您有手机吗？我给您记在备忘录上。”
“有，有。”王秀英应着，放下行李，在里面翻找出平时不怎么用的手机。
本来这次出门她都不打算带的，嫌累赘。不过担心孙女要和她打电话，于是还是带上了。
小姑娘接过手机。
这手机不算差，只是老太太可能不会用，里面微信抖音地图什么app都没有，连锁屏密码都没设置。
小姑娘按亮屏幕，点开系统自带的笔记功能，在里面输入两行字：坐地铁九号线到军事博物馆，在军事博物馆换乘一号线，到天安门东站落车。
输入完了，小姑娘贴心地把字体调大，递回给王秀英，还告诉她万一锁屏之后再打开找不到这个页面了，就再点一下那个像笔记本一样的图标。
王秀英连连道谢，把手机拿在手里，觉得自己光说感谢太空洞了，于是弯腰去蓝色塑料桶里拿那些牛肉肠：“太谢谢你了闺女，俺也没带什么好东西，你拿点肉肠好不好？自己家做的，干净的。”
“不用不用。”小姑娘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没等王秀英直起腰，已经跑远了。
王秀英后悔地一跺脚。早知自己先把牛肉肠拿出来塞过去，再说那些感激的话，免得人家听了就走，白白帮她一回。
怀着感激，王秀英左手拿着手机，挎着蓝色塑料桶，右手拎着行李，去找地铁。
坐地铁对老太太来说，也不是简单的事。
她连地铁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拿着手机带着行李，一路看指示牌，看不懂就找工作人员问，就这样摸索着上了九号线，到了军事博物馆连忙拖着东西挤落车，又摸索着坐上一号线。
兜兜转转，王秀英终于到了天安门东站。
下了地铁，她学着前面的人的样子把手里的票投进闸机，出了站，又是好一圈绕，才终于上到地面。
王秀英呼吸着微凉的空气，环视周围，看到背后的景色的时候微微一怔。
在马路对面，有个红色的城楼，城楼中间，挂着一幅巨大的毛主席像。
王秀英眼框一热。
天安门，毛主席像，原来已经近在她眼前了。
她以为自己和北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原来只花了六个小时，就跨越了。
她从兜里拿出手帕，擦擦眼泪，又忍不住笑。
她王秀英到天安门了！
六十八岁，不会用手机，没报旅行团，谁也不靠，一路问，但是到天安门了！
她忽然就不再紧张了，彻底放松下来。
就算住宿还没着落，就算马路对面还有好几道安检，就算对北京完全陌生。
但她觉得，好象再没有什么可以难住她的事情了。
……
天刚亮。
布宜诺斯艾利斯还未醒来，海鸥已经睁开了眼睛。
它吃完昨天晚上给自己留的烤血肠，精神饱满地出发。
它离开这座给自己带来许多美味食物的城市，飞过浅黄色的拉普拉塔河口湾，翅膀掠过蒙得维的亚城的轮廓，一连串大大小小的舄湖群开始出现在海岸边，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铄着光。
感到疲倦时，海鸥降低飞行高度，在平静的舄湖中查找适合觅食和休息的地方。
它在美丽的火烈鸟群旁边捕食招潮蟹和沙蚕。站在晒太阳的乌龟背上暂做休息。
继续往前，海鸥小心地远离那些在堤坝上钓鱼的人群，以免被鱼线缠绕。
离开钓鱼的人们，在前面平静海湾中，海鸥发现好多的巨大圆形网箱。
海鸥好奇地降落，看见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鱼群。
它兴致勃勃地尝试捕猎，但鱼的个体过大，海鸥尝试三次统统失败。
不服气的海鸥飞向外海，混在本地同类的群体中，捕食被金枪鱼追逐的飞鱼。
进食过后，海鸥和同类们挤在一起各自梳理羽毛，相互交流。海鸥讲述完自己战胜海洋风暴的故事，然后在同类们崇敬的眼神中继续向北。
每到晚上，海鸥偏爱在沿岸人家的屋顶或者窗台外面睡觉。
人们会用各种物品装饰自己的房子，屋檐下贝壳风铃摇摇晃晃，有风吹过会响起清脆的声音，非常好听。
在人类屋子里透出的温暖灯光中，海鸥静静地入眠。
偶尔海鸥也会在码头上休息，它看到带着彩色灯光的小船在晚间的海洋里巡游，上面的人类唱着听不懂的歌，把一杯酒或者一小盘食物倒进海里。
海鸥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它迅速飞过去，从波浪间叼起沉浮的面包或者肉块，吃进肚子里。
它也曾误入过游艇林立的豪华码头，里面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灯带和装饰让海鸥眼花缭乱，它赶快扇动翅膀，加速离开这让鸥目眩的地方。
沿岸的公路上，车辆越来越多，汇聚成一条金属的河流涌向北方。海鸥有时候会趁车辆放慢速度的时候停在上面，搭上顺风车。但里面往往放着吵闹的音乐，而且一旦速度加快，海鸥就很难在车顶上站稳，于是试了几次便放弃。
往前，再往前。
穿过沿海的平原，穿过覆盖着森林的丘陵，穿过散落的群岛，穿过徒峭的海岬。
一条长长的弧形的白色沙滩出现在海鸥的双翼之下。
在这沙滩上，无数渺小的人类和机械在上面忙忙碌碌，像蚂蚁一样搬运着工具，把它们搭成巨大的钢铁骨架。
在近海，小小的游艇在海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带着橙色浮标的直线，把海面划为两半。
海鸥并没有被忙碌的人类吸引太久。
它悬停在空中，目光扫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扫过悠然航行的游艇，扫过载着人类的冲浪板，锁定在不远处的礁石间。
在那里，它终于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海鸥在空中发出一声长鸣，然后收拢翅膀，朝着自己的朋友们俯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