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由无数血肉跟怨念构成的缝合巨怪, 在净化的神圣火焰中, 连同它身上所有的诅咒跟罪业, 一起变成了满天的金色光点, 慢慢的消散。
战斗, 好像就这么摧枯拉朽的结束了。
星罗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紧握着圣剑艾斯特的手, 也跟着松了下来。
但是, 就在胜利的安静里, 一个苍老, 嘶哑, 充满了无尽怨毒跟冰冷恶意的声音, 没一点征兆的, 在整个虫库的上空响了起来。
那声音好像不是通过空气传的, 而是直接在星罗跟帕拉塞尔苏斯的脑子里响。
「但在这里, 我是杀不死的。
话音落下, 一股比刚才那只缝合巨怪恐怖百倍, 千倍的, 像深渊一样的恶意, 从虫库的最深处, 慢慢醒了过来。
帕拉塞尔苏斯的脸色, 第一次变得凝重。
他蓝色的眼睛望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沉声说: 「aster, 小心! 一个非常古老, 也扭曲到了极点的灵魂, 过来了。
星罗的神经又绷紧了, 目光像电一样, 死死的盯住前面那座空洞的, 由巨兽肋骨构成的拱门。
一阵让人牙酸的爬行声, 从黑暗中传来。
那不是一只虫子, 也不是一群虫子, 而是成千上万, 甚至上亿的虫子, 用一种诡异的频率, 同步爬行发出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 越来越清楚, 也越来越让人心慌。
终于, 一个「人」, 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 慢慢走了出来。
说他是个「人」, 是因为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人样。
那是一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 身上披着一件腐朽, 破烂, 几乎要变成灰的古代法袍。但不管是露在外面的手臂, 脖子, 还是藏在兜帽影子里的脸, 都不是血肉, 而是由无数只闪着妖异红光的精锐刻印虫, 密密麻麻的挤压, 堆砌, 组合而成!
它们互相纠缠, 互相啃食, 又在某种意志的强行约束下, 共同构成了这个让人想吐的样子。
他每往前走一步, 身上都会有几只虫子掉在地上, 然后又有更多的虫子从法袍的影子里爬出来, 填上那个空缺。
间桐脏砚, 这个活了五百年的老怪物, 终于用他最得意, 也最丑陋的战斗形态, 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他兜帽的影子里, 无数只虫子的复眼同时亮起, 聚成两点猩红的光芒, 很有兴趣的打量着星罗。
「真是了不起的圣剑, 了不起的精灵使。
间桐脏砚的声音, 就像无数只虫子在同时扇翅膀, 充满了让人不安的杂音。
「居然能把我为了守护『心脏』而特意制造的『食魂之肉块』都彻底净化, 这可真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他发出「桀桀」的怪笑, 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赞许, 那感觉就像个长辈在夸奖一个表现不错的小辈。
「但是, 到此为止了。
间桐脏砚慢慢抬起那只完全由虫子构成的「手臂」, 朝着星罗的方向, 轻轻一挥。
「品尝一下吧, 小鬼。这沉淀了五百年的死亡的滋味。
随着他的动作, 一股肉眼可见的, 墨绿色的不祥魔力, 从他袖袍里喷了出来!
那魔力在半空中扭曲, 变形, 最后变成了几百只张牙舞爪的怨灵形态, 发出没声音的咆哮, 铺天盖地的朝着星罗跟帕拉塞尔苏斯卷了过来!
这是最古老, 最恶毒的咒术之一 - 【死告天使】。
谁被这怨灵碰到, 灵魂就会被瞬间抽出来, 拖进无尽的痛苦轮回里, 永远不能超生。
但是,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魔术师都头皮发麻的恶咒, 星罗的脸上, 却露出了一脸不屑。
「老东西, 玩弄灵魂的把戏, 你在跟谁显摆呢?」
他左手的圣剑艾斯特, 再次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如果说间桐脏砚的咒术是肮脏的泥潭, 那么艾斯特的力量, 就是净世的太阳!
星罗甚至懒得用更强的招式, 只是重复了刚才那招的起手式。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变成一道银色的流光, 主动的迎向了那片由怨灵组成的死亡浪潮!
没啥惊天动地的爆炸, 也没啥魔力对冲的巨响。
那道银光, 就像烧红的烙铁插进牛油里。
所有挡在流光前面的怨灵, 在接触到那神圣剑光的瞬间, 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就被彻底蒸发, 净化, 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道银色的光芒, 势如破竹, 在净化了所有怨灵之后, 势头不减, 狠狠的砍在了间桐脏砚的身体上!
一声闷响。
间桐脏砚那由虫子构成的身体, 从右肩到左腹, 被圣剑艾斯特干净利落的砍成两半!
切口处, 没有血, 只有无数被砍断的虫尸, 在圣洁的火焰中被飞快的烧掉, 净化, 变成飞灰。
「哼, 不堪一击。
星罗的身影在脏砚身后显现, 慢慢收剑, 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轻蔑。
但是, 身后的帕拉塞尔苏斯, 却没露出任何轻松的表情。
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从那个被砍成两半的身体里响起。
星罗猛的回头, 瞳孔一下子缩了起来!
只见那被砍开的伤口处, 根本没崩溃的样子。反倒有更多, 更密集的刻印虫, 像潮水一样从那腐朽的法袍下疯狂的涌出来!
它们飞快的填补着被圣剑净化的空缺,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被砍断的半个身体, 就已经完好如初!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就好像只是砍了一捧沙子。
间桐脏砚张开双臂, 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 炫耀着自己的「不死之身」。
「在这座虫库里, 在这座老夫经营了五百年的巢穴里, 每一只虫子, 都是老夫的一部分! 只要还有一只虫子活着, 老夫就是不死的! 永恒不灭的!」
他的话音刚落, 整个地下空间都剧烈的颤动起来。
四面八方的墙壁, 天花板, 地面, 无数的洞口裂开, 数不清的刻印虫, 聚成一道道黑色的洪流, 从巢穴的每一个角落涌出, 把星罗跟帕拉塞尔苏斯团团围住。
这一次, 间桐脏砚没再用任何咒术。
他只是用那充满了嘲弄的目光, 看着被虫海包围的两个人, 慢慢的下达了命令。
「去吧, 我的孩子们。
「把他们的血肉, 他们的魔力, 他们的一切, 都彻底啃干净!」
得到命令的上亿虫群, 瞬间变得狂暴! 它们变成一道道黑色的闪电, 从四面八方扑向星罗, 非要把这个敢于挑战它们主人的入侵者, 彻底淹没, 撕碎!
星罗眉头紧锁, 手里的双剑瞬间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
左手的圣剑艾斯特每一次挥动, 都能净化掉一大片虫子, 把它们彻底变成飞灰。
右手的魔剑蕾斯蒂亚每一次斩击, 都能轻松的撕裂虫群最密集的阵型, 砍断一切物理层面的威胁。
但是, 虫子的数量, 实在是太多了。
无穷无尽, 好像永远也杀不完。
砍死一百只, 立刻就有一千只涌上来。净化掉一片, 立刻就有更大的一片填上。
星罗的身影在虫海里左冲右突, 剑光闪烁, 每一次突袭, 都精准的朝着间桐脏砚的本体冲过去。
但是, 每一次的结果, 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拿圣剑净化, 还是拿魔剑砍断, 那个由虫子构成的身体, 总能在下一秒就恢复原样, 然后用那种充满嘲讽的眼神, 无声的宣告着星罗在做无用功。
战斗, 陷入了僵局。
星罗的额头, 第一次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体力跟魔力的消耗还是其次, 最关键的, 是那种无论如何都伤不到敌人根本的无力感, 正在不断的消磨他的心神。
这根本不是战斗, 而是一场注定没完没了的消耗战。
「aster。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观察战局的帕拉塞尔苏斯, 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 好像眼前这地狱一样的景象, 也动摇不了他分毫。
「我已经大概理解他的存在方式了。
帕拉塞尔苏斯一边挥动魔剑, 用一道道精准的炼金术屏障, 把试图靠近的虫群挡在外面, 一边用清晰的语调, 向星罗解释道:
「我们眼前的这个『间桐脏砚』, 不是他的本体, 只是一个由无数刻印虫构成的『终端』, 一个临时的分身而已。
「他的灵魂, 他的意识, 他那扭曲的存在本身, 已经通过某种古老的秘术, 均匀的分散到了这座巢穴里的每一只刻印虫身上。
这位神代的炼金术师, 一句话说破了天机。
「也就是说, 这里的每一只虫子, 都是间桐脏砚的一小片灵魂碎片。除非我们能在一瞬间, 把这座巢穴里数以亿计的刻印虫, 连同他那藏在最深处的『最初的本体』, 同时净化掉」
「否则, 我们永远也无法真正的『杀死』他。
听到这个让人绝望的结论, 星罗手里的剑, 不由得慢了半分。
这个虫库的规模, 差不多等于一个小型地下城。想要在一瞬间把这么大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都彻底消灭, 那需要的, 恐怕是真正的神明才能做到的奇迹!
「桀桀桀桀听到了吗, 小鬼?」
间桐脏砚那得意的笑声, 又响了起来。
「这就是老夫追求了五百年的『永生』! 这就是凡人智慧的极限! 放弃吧, 然后变成我虫群的养料, 成为老夫永恒生命的一部分吧!」
面对这几乎无解的局面, 面对反派那嚣张到极点的胜利宣言。
星罗脸上的焦躁, 却慢慢的消失了。
他停下了手里徒劳的斩击, 任由帕拉塞尔苏斯的炼金屏障把自己跟虫海隔开。
他的眼神, 重新变得没有波澜, 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静, 更加深邃。
那是一种, 要把整个棋盘都掀翻重来的, 绝对理性的目光。
他轻声自言自语, 好像刚解开一道好玩的谜题。
「同时净化所有虫子, 确实不好办。
星罗慢慢抬起头, 黑色的眼瞳中, 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直视着那个由虫子构成的苍老身影。
「如果, 这些虫子全都变成我的东西呢?」
间桐脏砚的笑声停了。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那由无数复眼构成的「眼睛」里, 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愕跟不解。
无视对方的错愕, 星罗转过身, 用一种不容置疑的, 好像在下达最终指令的语气, 对身后的caster说道:
「帕拉塞尔苏斯, 分析这里的魔术构造, 我要你」
「夺取这个巢穴的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