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成立,星罗不再多言。
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这栋公寓的物理阻隔,精准地锁定在了遥远的东京上空。
在那里,一场由古老魔王掀起的狩猎,正在进行。
“诉说思乡,诉说怀乡。”
没有起伏的咏唱声,在房间内悄然响起。
这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让整个空间的构造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跪在地上的万里谷光只觉得脑袋一懵,完全无法理解这句咒语的含义。
思乡?怀乡?
这种充满人类情感的词汇,从眼前这个冰冷得不似凡人的王口中说出,本身就充满了违和感。
然而,一旁的蕾斯蒂亚,那双黄昏色的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以“思念”为坐标,扭曲空间,强行建立连接。
这便是暗术的本质,以人的语言,为世界强行下达定义。
而她的王,此刻正以对“万里谷佑理”这个存在的“执念”,作为连接彼方的道标。
真是……霸道得不像话的施法原理。
“遥远彼方,千里彼方万里之遥的故乡啊,伸手无法触及之处啊。”
星罗的咏唱在继续,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周围的空间已经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扭曲。
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变成了哈哈镜里的倒影,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诡异景象。
万里谷光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她能感觉到,一股无法想象的庞大力量,正在以这个房间为中心,粗暴地撕扯着现实世界的法则!
“诉说我的执念,诉说我的憎恨。以此思念连系相隔的距离!以此诅咒扭曲相隔的世界!”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嗡——!”
房间的正中央,一个完美的圆形漆黑空洞,无声无息地张开。
那不是黑色,而是纯粹的“无”。
光线、声音、物质,所有的一切在靠近它的边缘时,都被尽数吞噬,没有一丝一毫的逸散。
它就像是世界这张画布上被硬生生剜去的一块,通往着未知的彼方。
透过那漆黑的门扉,万里谷光看到了另一边的景象。
昏暗的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无数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活尸,组成了一支恐怖的军队,正沉默地朝着一个被淡紫色光幕笼罩的区域缓缓逼近。
而在那光幕之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手持辟邪的灵具,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是姐姐!
姐姐就在那门的另一边!
万里谷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星罗没有丝毫的停顿,对着身旁的蕾斯蒂亚和脚边的万里谷光留下了一句简短的命令。
“在这里等着。”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步踏出,整个身影瞬间被那片纯粹的漆黑所吞没。
东京上空,风起云涌。
万里谷佑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作为一名天赋异禀的巫女,她从小就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也能感知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力”。
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直面“力”的顶点——不从之神。
不,准确地说,是弑杀了神明,篡夺了神之权能的魔王,capione。
沃班侯爵。
这个名字,在全世界的魔术师与咒术师耳中,都代表着最古老、最恐怖的灾厄。
此刻,这位灾厄的化身,正驱使着他的仆从大军,试图攻破自己耗尽全部灵力布下的结界。
结界外,那些由尸体转化而成的死之仆从,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它们曾经是骑士,是士兵,甚至是强大的魔兽。如今,却都成了那位侯爵手中没有思想的杀戮工具。
它们一步步地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万里谷佑理的心脏上,让她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
她知道,自己的结界支撑不了多久。
一旦结界破碎,自己就会被这支死亡大军撕成碎片,然后被那位魔王转化成新的仆从,永世不得安宁。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她。
就在万里谷佑理因为巨大的恐惧而意识都开始恍惚时。
异变,发生了。
在她的结界与那支死亡大军之间,一道漆黑的圆形空洞,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紧接着,一个穿着普通校服的少年,从中缓步走出。
“?!”
万里谷佑理的瞳孔猛地一缩,大脑瞬间宕机。
那……那是谁?
他是怎么出现的?
在这种地狱般的场景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的人类少年?
然而,下一秒,比这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景象,发生了。
那支散发着无尽死亡与恐怖气息的仆从大军,在少年出现的那一刻,竟然……停下了。
所有死之仆从的动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在了原地。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那两点幽蓝的灵魂之火,剧烈地跳动着,流露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是的,恐惧!
这些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死亡造物,在畏惧!
它们在畏惧那个刚刚出现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
少年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灰白色的发丝在狂风中微微拂动。
可就是他这简单的站立,却仿佛在天地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一股无形,却又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威压,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
那不是魔力,不是神威,更不是杀气。
那是一种……君王君临于自己领土的,理所当然的“存在感”。
仿佛他站立的地方,便是世界的中心,他脚下的大地,便是他的疆域。
在这股气息面前,所有外来的“力”,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卑微可笑。
死之仆从们身上那股属于沃班侯爵的暴虐神力,就像是遇到了严冬的火焰,迅速地萎缩,黯淡,几近熄灭。
它们畏惧地停下脚步,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后退,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天敌。
万里谷佑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百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沃班侯爵的死之军团,畏惧不前?
这……这到底是什么人?!
“哼,有趣。”
一个苍老而沙哑,充满了不悦与狂傲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
风暴与雷云似乎都为之让路,一个身穿老旧贵族服饰,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人,从仆从大军的后方缓缓走出。
他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空间都会泛起涟漪,那股被少年压制下去的暴虐神威,再次冲天而起,与那股君临万物的王者气息,分庭抗礼。
沃班侯爵。
古老的弑神者,现世的魔王之一。
他那双浑浊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星罗,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与不屑。
“新生的小鬼,竟敢妨碍我的狩猎?”
沃班侯爵的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一头雄狮在打量着一只不知死活闯入自己领地的鬣狗。
“是日本新诞生的第七位王吗?看样子,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见证过太多弑神者的诞生与陨落。
每一个新生的王,都充满了愚蠢的傲慢,以为自己弑杀了神明,便能为所欲为。
却不知,在他们这些积累了数百年底蕴的古老王者面前,新生儿与蝼蚁,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面对沃班侯爵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压迫感与轻蔑,星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对方,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开口。
“这片土地,现在归我管辖。”
一句话,让沃班侯爵脸上的不屑,瞬间凝固。
结界中的万里谷佑理,更是震惊得捂住了嘴。
管辖?
他……他在说什么?
他竟然对沃班侯爵,说出了“管辖”这个词?
星罗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出了让整个战场空气都为之冻结的话语。
“带着你的仆人,从我的‘实验室’里滚出去。”
实验室。
是的,实验室。
在他的眼中,这片土地,这座城市,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用来观测与实验的场所。
而沃班侯爵,以及他引以为傲的死之军团,不过是一群闯入了实验室,扰乱了实验环境的,需要被清理的“污染物”。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沃班侯爵脸上的表情,从凝固,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了干涩而疯狂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枯槁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实验室?滚出去?”
沃班侯爵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仿佛能将天空都染成黑色的暴虐与杀意!
“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了!”
“你很好!新生的小鬼,你成功地激怒了我!”
“轰隆!!!”
恐怖的神力从他体内爆发,化作实质性的风暴,席卷四方!
天空中的雷云疯狂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巨大的魔狼幻影,从那漩涡的阴影中涌现!
每一头魔狼,都足有小山大小,由最纯粹的死亡与憎恨构成,它们仰天咆哮,那声音仿佛能撕裂人的灵魂!
“既然你找死,那我就连你一起,变成我最新的收藏品!”
沃班侯爵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手臂猛地向前一挥。
“嗷呜——!!!”
刹那间,成百上千的巨大魔狼,咆哮着,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死亡洪流,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朝着那个静立于空中的单薄身影,咆哮着扑杀而去!
末日,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