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没有理会那位刚刚陨落的善神,在消散前留下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
对他而言,一场实验结束,就意味着下一场实验的开始。
回收了密特拉的神性之后,召唤“恶神”曼纽的最后一块拼图,已经集齐。
他平静地打了个响指。
嗡——!
那股象征着“神速”的【强风】权能,再一次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
无形的烈风,卷起了地面上的雅典娜、蕾斯蒂亚与艾斯特,连同星罗自己的身影,在一瞬间化为了模糊的残影。
这一次的传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遥远。
当狂风消散,脚下重新传来坚实的触感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改变。
不再是那不勒斯的废墟,也不再是任何人类文明所能触及的角落。
这是一座,位于地中海中心,荒无人烟的火山岛。
整座岛屿,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死寂的黑色。
脚下,是颗粒粗糙的火山岩与火山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刺鼻的硫磺气息。
岛屿的中心,一座巨大的、如同被利剑削平了顶端的环形火山,正沉默地矗立在那里,黑洞洞的火山口,仿佛地狱的入口。
海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发出呜呜的、鬼哭般的呜咽,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生命的气息。
这里,是生者的禁区,是世界的盲点。
也正是星罗,为自己那纠缠了两个世界的梦魇,所精心挑选的、最后的埋骨之地。
他迎着那冰冷刺骨的海风,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宣告的、平静无波的语调,对着这片死寂的天地,缓缓开口:
“此地,将是我过去的埋骨之所。”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魔力,让周围那呼啸的海风,都为之一滞。
蕾斯蒂亚与艾斯特,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言语。
她们早已习惯了星罗这种将一切都纳入自己剧本的行事风格,她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剧本需要她们登场时,挥动自己手中的剑。
唯有雅典娜,这位被强行贬为“妹妹神”的古老女神,在听到这句话,并联系之前星罗所做的一切之后,那张一直冷若冰霜的脸,终于,再一次,变得煞白!
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瞪着星罗的背影,一种源于智慧女神的、对未来恐怖景象的预知,让她那娇小的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根本不是要召唤一尊神!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亵渎!
这已经不是弑神了!
这是在……创造一尊必将毁灭世界、连神明都无法战胜的……绝对之“恶”!
“住手!你这个疯子!”
在极度的惊骇与恐惧之下,雅典娜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身上那屈辱的“兄妹”契约,用一种近乎尖叫的声音,失态地大喊道!
“兄长!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是这声充满了真情实感的“兄长”,取悦了那道残酷的言灵契约。
星罗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雅典娜被他看得心中一寒,但事关整个世界的存亡,她还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无比的语气,急速说道:
“你要召唤的,不是寻常的神明!甚至不是不从之神!”
“那是‘神话’本身,为了维持自身‘正确’与‘秩序’,而共同排斥、共同否定的‘恶’之概念!是所有英雄史诗的反面!是绝对的、纯粹的‘毁灭’符号!”
“一旦你开始这个仪式,你就不再是弑神者,也不再是魔王!”
“你将成为整个世界抑制力——共同的敌人!整个星球,都会将你视为必须优先清除的‘癌细胞’!”
“这个仪式,绝对不可逆!一旦开始,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雅典娜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充满了身为智慧女神的、对世界根源法则的深刻洞见。
她试图用最恐怖的后果,来唤醒眼前这个男人的理智。
然而,听完她这番发自肺腑的警告,星罗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一如既往的冰冷平静。
仿佛雅典娜口中那足以让任何神明都为之战栗的“世界之敌”的身份,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头衔。
他没有回应雅典娜的警告,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身旁,那两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契约精灵。
艾斯特迎着他的目光,默默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她那纤细白皙的双手,在半空中,缓缓虚握,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的剑柄。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三无的表情,但那双鲜红的眼瞳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的决意。
她用一种细若蚊蚋,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轻声说道:
“为了星罗。”
“我能……斩断一切。”
无论是世界抑制力,还是神话本身,只要敢于阻挡在星罗的面前,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一刀两断。
而在另一边,蕾斯蒂亚的反应,则要直接得多。
这位曾经的暗之魔王,在听完雅典娜的警告后,非但没有任何的恐惧,那双美丽的黄昏色眼瞳中,反而燃起了嗜血而兴奋的光芒!
她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发出了一声充满了魅惑与战意的轻笑。
“终于要直面那个,纠缠了我主两个世界的梦魇了吗?”
“呵呵……我的魔剑,已经渴望痛饮其血,很久了啊。”
一个决绝,一个狂热。
两位少女的觉悟,早已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善恶,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作为星罗手中的剑,为他斩开前路的一切荆棘。
看到这一幕,雅典娜彻底绝望了。
她明白了,这一群人,全都是疯子!
不,应该说,是被中间那个最大的疯子,所彻底扭曲了心智的、无可救药的狂信徒!
“没救了……这个世界……没救了……”
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冰冷的火山岩上,她双眸中的光彩尽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而星罗,在得到了两位伴侣的回应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雅典娜一眼。
他径直走到了这座火山岛的最中心,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巨大的环形火山口中央。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亮起了一点由炼金术能量所构成的、璀璨的光芒。
他开始,以指为笔,以大地为画布,刻画那座通往地狱的、邪神的祭坛!
没有咏唱,没有仪式。
他只是平静地,在地面上,刻画着一道道充满了数学与几何之美的、无比繁复、无比精密的炼金法阵。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无数闪烁着光芒的线条、符号、公式,在他的指尖之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一个直径超过了百米的、结构复杂到足以让任何一位炼金术大师都为之疯狂的巨大法阵,便初具雏形。
紧接着,他开始为这座祭坛,注入“灵魂”。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
嗡——!
一团纯白圣洁的、充满了生命与希望的、属于善神密特拉的“光明权能”,在他的掌心,静静燃烧。
“以此‘光’,为法阵之‘外壳’。”
他屈指一弹,那团圣洁的光明,瞬间炸开,化为亿万点光之粒子,如同温顺的溪流般,精准无比地,注入到了法阵最外层的能量回路之中!
霎时间,整座法阵,被一层充满了神圣、温暖气息的纯白光幕,所彻底笼罩。
这层光幕,圣洁到了极致,仿佛能够净化世间一切的污秽。
然而,这仅仅只是伪装。
下一刻,星罗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一团漆黑如墨的、充满了终末与毁灭气息的、属于【此世一切之恶】的诅咒本源,在他的掌心,缓缓旋转。
那股纯粹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绝望深渊的恶意,是如此的浓郁,以至于连周围的空间,都在其影响下,发生了微微的扭曲。
“以此‘恶’,为法阵之‘内核’。”
他缓缓合拢左手,将那团足以污染任何神明的“恶”之本源,如同投放反应堆燃料棒般,精准地,投入到了法阵最核心的那个能量节点之中!
轰——!!!!
在“善”与“恶”,这两种位于世界两极的、最本源的概念,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瞬间!
整座巨大的炼金法阵,如同被注入了核燃料的引擎,猛地一下,剧烈地震颤了起来!
法阵外层那圣洁的白光,与内层那漆黑的恶意,开始了最野蛮、最原始的相互碰撞、相互侵蚀、相互湮灭!
一股极其不稳定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自我崩溃、将整座岛屿连同周围数百公里的海域都一同炸成虚无的、毁天灭地的恐怖能量波动,从法阵之中,疯狂地逸散而出!
这个法阵,从被设计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存在的、随时可能自我湮灭的、终极的“矛盾集合体”!
也唯有这样一个充满了“矛盾”与“不稳定”的祭坛,才有可能,将那个同样充满了“矛盾”的、本不应存在的“恶神”,从虚无中,强行“定位”!
终于,在星罗刻下最后一笔,将整个能量回路彻底闭合的瞬间。
法阵,完成了。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整个星球,都为之……战栗!
无论是守护星球本身的“盖亚”,还是守护人类史的“阿赖耶识”!
这两股一直隐藏在世界背面的、至高无上的“抑制力”,在这一刻,仿佛被激怒的巨人,同时,从沉睡中,被惊醒!
它们感受到了!
一个前所未有的、足以颠覆整个行星秩序的、巨大的“错误”,即将诞生!
于是,世界,愤怒了。
轰隆——!!!!
万里无云的晴空,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瞬间,被无边无际的、如同墨汁般浓稠的乌云,所彻底笼罩!
白昼,在瞬间,化为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一道道龙蛇般的、闪烁着毁灭气息的紫色雷霆,在云层之中疯狂地翻滚、咆哮,却又迟迟没有落下,仿佛在寻找着那个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原本平静的地中海,掀起了数百米高的滔天巨浪,如同愤怒的巨兽,疯狂地拍打着火山岛的海岸,似乎想要将这座罪恶的祭坛,重新拖回深海!
整个星球的自然法则,在这一刻,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暴与混乱!
世界本身,在用自己最激烈的方式,拒绝着、抗议着,那个即将在祭坛之上,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