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剩下那一把剑。
一把由纯粹的黄金光芒铸就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胜利”概念的破魔之剑。
韦勒斯拉纳的身影已与那黄金之剑融为一体,祂整个人化作了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散发出的神威庄严、神圣,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霸道。
“战士”的化身。
韦勒斯拉纳最强的攻击形态,能够斩断神格、无视一切防御与魔法的必杀之权能。
在祂现身的瞬间,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远方,那尊由钢铁铸就的百米巨人梅卡尔,庞大的身躯竟在本能地微微颤抖。祂那由熔岩构成的核心剧烈闪烁着,传递出名为“恐惧”的情绪。
作为与韦勒斯拉纳缠斗许久的对手,祂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把黄金之剑的可怕。
那是能够将“神”从神话中抹去的,真正意义上的“弑神之刃”。
在这把剑面前,自己的“不屈”与“守护”之钢,脆弱得如同纸张。
战斗,已经结束了。
梅卡尔在心中做出了判断。那个不知来历的神秘小鬼,无论之前表现得多么游刃有余,在这代表着“绝对胜利”的黄金之剑面前,都只有一个结局——被彻底斩断存在,烟消云散。
然而,出乎两位神明预料的一幕,发生了。
面对那足以终结一切的破魔之剑,身为风暴中心的星罗,非但没有后退,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防御姿态都未曾做出。
他收起了手中的双剑,艾斯特与蕾斯蒂亚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身侧,两位少女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忧虑。
星罗却仿佛没有看到那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迈开脚步,不退反进,迎着那足以压垮灵魂的神威,一步一步,平静地走向半空中的韦勒斯拉纳。
“我的王!”蕾斯蒂亚失声惊呼。
艾斯特更是死死地攥住了星罗的衣角,鲜红的眼瞳里流露出不解与恐惧。
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那可是能斩断神格的破魔之剑!主动靠近,无异于将自己的脖颈,送到已经举起的断头台之下!
“小鬼,放弃抵抗了吗?”
韦勒斯拉纳见状,发出一声充满威严的冷哼,但祂心中的疑惑却更盛。
祂不相信这个将自己和梅卡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狡猾敌人,会如此轻易地束手就擒。
但那又如何?
在“战士”的黄金之剑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毫无意义。
“能死在吾这最强的一击之下,是汝之荣耀!”
韦勒斯拉纳高举黄金之剑,神力汇聚到了顶点,剑身上迸发出的光芒,让真正的太阳都为之黯淡。
下一瞬,就要斩出这决定胜负的终结一击!
也就在这一瞬。
星罗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瞳平静地注视着半空中那轮不可一世的“黄金太阳”,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不是为了格挡,也不是为了施法。
而是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那个心脏所在的位置。
那里,是他灵魂的核心。
那里,是【咒缚王座】的基石。
那里,封印着来自另一个世界,连他自己都无法彻底根除的,最纯粹、最根源的诅咒——【此世一切之恶】。
“实验,开始。”
星罗在心中冷静地宣告。
随即,他张开嘴,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般的冰冷语调,向这个世界,下达了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敕令。
“【概念抹除——‘我’与‘神’之间的‘界限’】。”
声音不大,却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法则,清晰地回荡在每一寸空间。
嗡——!
世界在这一刻万籁俱寂。
韦勒斯拉纳高举的黄金之剑停滞在了半空,梅卡尔庞大的身躯僵硬在原地,连流动的风,都凝固了形态。
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由纯粹的“因果”与“概念”构成的桥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神力的屏障,在星罗的胸口与韦勒斯拉纳的神格核心之间,悄然建立。
那座桥梁,名为“连接”。
是星罗以“王”的权柄,强行抹除了彼此“独立存在”的界限后,所制造出的绝对通道。
下一秒,开闸泄洪。
盘踞在星罗灵魂核心深处,那份精纯到了极致,连艾斯特这位最高位的剑精灵都会被其污染的【此世一切之恶】,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它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又如同奔涌向干涸河床的黑色江河,顺着那道概念之桥,没有丝毫阻碍,瞬间涌入了韦勒斯拉纳那毫无防备的神格核心!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神明所能发出的,充满了痛苦、惊愕、与极致憎恶的嘶吼,从韦勒斯拉纳的口中爆发而出。
祂身上那璀璨夺目的黄金光辉,如同被泼上了最污秽的浓硫酸,瞬间开始滋滋作响,大片大片地熄灭、腐烂。
那柄凝聚了“胜利”概念的黄金之剑,更是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黑色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韦勒斯拉纳疯狂地咆哮着,祂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格,自己的存在之基,正在被一股远比自己神话中任何“恶”都更加纯粹、更加根源、更加不可理喻的“污秽”所侵蚀、所吞噬!
如果说祂神话中的“恶”,是需要被英雄讨伐的巨龙。
那么此刻涌入祂体内的这份“恶”,就是构成整个宇宙的、无法被消灭的“熵增”本身!
祂的“善”,祂的“光明”,祂的“胜利”,在这份来自异世界的、最根源的诅咒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祂的神体,从内部开始崩解。
金色的皮肤下,浮现出无数扭曲蠕动的黑色符文。
燃烧着战意的神瞳,被绝望与空洞所取代。
神圣的气息,被一股腐烂、堕落的恶臭所覆盖。
“不……不……吾是常胜的……吾是……不败的……”
韦勒斯拉纳发出最后的、不甘的怒吼,祂试图催动神力,将那份污染驱逐出去。
但一切都是徒劳。
【此世一切之恶】已经与祂的神格核心彻底融为一体,如同最可怕的癌细胞,疯狂地增殖、扩散,将祂的神性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弑神,不是“击败”。
而是“污染”与“吞噬”。
这充满了魔王式的邪道与高效,正是星罗为这个世界所准备的,独属于他的“篡权”之法。
在神格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韦勒斯拉纳那双已经变得漆黑空洞的眼睛,最后一次看向了地面上那个神情冰冷的黑发少年。
祂终于明白了。
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和自己战斗。
对方的目的,就是自己这副由“权能”构成的躯壳。
自己,只是对方计划中的一个“素材”。
带着这份极致的屈辱与不甘,常胜的军神韦勒斯拉纳,陨落。
轰然一声。
祂那已经腐朽不堪的神体,在半空中彻底崩解,化为漫天黑色的灰烬。
但祂的力量并未随之消散。
白马、雄羊、骆驼、野猪、凤、战士……
那十个代表着祂至高权能的光团,如同失去了母亲的雏鸟,发出一阵阵哀鸣,在半空中盘旋了片刻。
随即,仿佛受到了某种最原始的吸引,如同倦鸟归林,又如百川汇海,尽数化为十道流光,拖着长长的尾迹,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地面上那位新生的“王”的体内。
星罗闭上了双眼,平静地承受着这份庞大的遗产。
他的灵魂被重塑,他的位格被拔高。
这一刻,他不再是依靠自身权柄的异界来客。
他成为了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第七位弑神者(capione),于焉诞生。
许久,星罗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漆黑的眼瞳,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倒映着一片虚无。
他感受着体内那十份全新的力量,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实验成功的平静。
而就在不远处,那尊百米高的钢铁巨人,不从之梅卡尔,正用祂那如同熔岩般的独眼,死死地盯着他,整个巨大的身躯都在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这位钢之英雄的心。
祂看到了什么?
一位强大的同类,一位常胜的军神,没有在激烈的战斗中败亡,而是像被注入了剧毒的野兽,从内部腐烂、崩解,最终化为了一滩肮脏的烂泥。
而那个凶手,那个新生的“魔王”,此刻,正将他那冰冷的目光,转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