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社区医院那股消毒水也盖不住的霉味扑面而来。
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人类生活普遍富足的时代，贫困并未被彻底消灭。
只是像城市下水道里的污泥，被冲刷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锈带”就是这样一个角落。
这里的医院，墙壁上挂着的全息宣传画播放着“生命线”团队的再生舱广告。
能在数小时内修复任何损伤。
广告里，一个金发帅哥在战斗中断了胳膊，被送进再生舱。
几分钟后就生龙活虎地出来，还冲着镜头抛了个媚眼。
可现实里，这间诊所唯一的“高科技”，就是一个型号老旧到连系统语言都懒得更新的护士机器人。
它那合成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仅仅是支付江濯吾下一个疗程的靶向药，就已经耗尽了星落泉刚刚的全部奖金。
“建议立即进行三级修复，否则将可能造成不可修复损伤。”
护士机器人扫描过星落泉后，红色警示灯在泉的手腕上闪烁。
这破手环是江濯吾从垃圾堆里淘来的，唯一的用处就是提醒她，自己离彻底报废又近了一步。
“不用了。”
泉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她从窗口接过那几支封装在冷藏盒里的蓝色药剂，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江濯吾站在她身后，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说出那句“应该先治你”的话。
他知道，以这丫头的犟脾气，说了也只是白费口舌。
两人沉默地回到了那个由废弃集装箱改造而成的“家”。
屋子里堆满了泉和老鼠从各处拾荒来的“宝贝”。
报废的无人机零件、半截灯管、无数本封面都烂掉的旧世界漫画书。
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金属架子，上面摆着罐头和压缩食品。
架子上最显眼的，是一排印着滑稽笑脸猪头标志的“快乐佩皮”牌营养膏。
号称富含人体所需的一切元素，但挤出来是种灰绿色的糊状物，味道像是混了机油的土豆泥。
这是锈带最畅销的食物，因为足够便宜。
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食物，各种合成营养膏、高能量蛋白块，足以确保任何一个角落的穷人都饿不死。
但也仅止于饿不死。
泉熟练地将一份黏糊糊的营养膏倒进加热器里，又切了几片合成肉排扔进锅里煎。
油脂滋滋作响的声音为这个简陋的小窝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很快，闻着味儿的“老鼠”就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大姐头！江大叔！开饭啦！”老鼠欢快地喊着。
三个人围着一张用旧引擎盖改造的桌子坐下，食物简单，气氛却难得地温馨。
泉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食物，仿佛要将身体的亏空全都填补回来。
“今天这一下子，碎骨估计要在医疗舱里躺半个月了。”
老鼠一边吃，一边眉飞色舞地汇报着他打探来的消息。
“我听那些庄家说，大姐头你现在可是锈带唯一的王！他们都在赌你什么时候能达成一百连胜呢！”
“快了。”泉咽下一大口肉，含糊不清地说道。
“再赢两场，只要拿下一百连胜，累积的奖池奖金就够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去新星城，找最好的医生给你安排手术！”
她的话让江濯吾的眉头瞬间锁紧，他放下筷子，沉声道：“泉，那只是杯水车薪……普通的手术根本没用，你就算……就算打死自己，也换不来根治的办法。”
“但至少能让你多活几年！”
泉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最恨的就是江濯吾这副放弃治疗的模样。
“有更好的办法。”
江濯吾深吸口气，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去参加uca，参加寰宇斗技大会，只要你能拿到新星训练营的名额，就能获得uca提供的全套医疗保障……”
“如果你能打进正赛，别说我的病，就连你每次开启暴君造成的身体崩溃，都能得到最完美的修复……那里的技术，是我们这里无法想象的。”
“我不去！”
泉猛地一拍桌子，整个集装箱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她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瞪得滚圆，里面满是血丝。
脸蛋因为暴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声音尖锐而刺耳：
“我不会去那个鬼地方！你忘了吗？老头子！你忘了你之前是被那些人怎么打个半死了的吗！”
江濯吾怔住了，只有嘴唇在轻轻开合：“那不是因为你……只是我想去调查……”
“你还是十六强呢！”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参加uca，万一被那些人找上门怎么办！你怎么办！”
“我说过了！”江濯吾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暴躁的孩子，也开始暴躁起来。
“那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去参加uca，只要不主动提起那件事，就……”
“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江濯吾怔住了。
星落泉的尖叫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告诉你，我去打黑拳，我拼了命去赢，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你能等四年吗！你告诉我！你的命还有四年吗！”
江濯吾沉默了，灰白的面色显得更加惨淡，他看着情绪失控的泉，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老鼠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
两天后，“绞肉机”地下格斗场。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与人群的狂热嘶吼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这片地下的空气点燃。
今夜的“绞肉机”座无虚席，所有人都为了一件事而来——见证“赤鬼”九十九连胜的诞生。
拳台上，星落泉的对手是一个肌肉虬结，代号“毁灭者”的男人。
他每一步都让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挥出的拳头带着劲风。
然而，在星落泉面前，他的一切攻击都显得笨拙而徒劳。
【暴君】状态下的泉，已然化身为一头真正的赤色恶鬼。
熔岩般的暗红纹路在她身上疯狂蔓延，灼热的能量蒸汽从她身上蒸腾而起，让她的身影看起来模糊而扭曲。
她完全放弃了防御，任由对方沉重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
“砰！”
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轰在她的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泉的身体晃都没晃，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
痛觉被完全屏蔽，对手的攻击反而成了点燃她怒火的燃料。
就在男人因击中目标而露出片刻得意的瞬间，泉动了。
她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下潜，躲开后续的横扫，整个身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撞进男人的怀里。
紧接着，一记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上勾拳，精准地轰击在对方的下颚。
“咔嚓！”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在震天的喧嚣中清晰可闻。
“绞肉机”那庞大的身躯双脚离地，直挺挺地向后飞了出去。
最后重重地摔在拳台边缘，昏死过去。
第146场比赛，第99次连胜，达成。
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聚光灯再次聚焦于那个令人战栗的身影之上。
泉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皮肤下的赤色纹路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剧痛。
她强忍着身体内部传来的撕裂感，目光越过疯狂的人群，准确地找到了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江濯吾。
还差一场，就一场了！
她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油头滑脑的主持人兴奋地冲上台，高举着麦克风，准备宣布“赤鬼”的终极之战。
那将是决定她能否创造历史，也决定着江濯吾能否得到救治的第一百场比赛。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欢呼，迎接赤鬼的最终挑战……”
主持人的话音未落，格斗场的几处入口突然被猛地踹开。
“砰！砰！砰！”
数十名身穿黑色战术制服的武装人员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瞬间控制了所有出口。
场内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一名穿着笔挺制服，眼神锐利如鹰的官员在武装人员的护卫下，走到了拳台中央。
他环顾四周，目光中充满了厌恶。
随即他举起一个数据终端，冷漠地宣布道：
“奉联合政府最新法令，即刻取缔锈带所有未经uca认证的非法竞技场所——绞肉机格斗场即日关停，所有负责人及相关人员将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