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接通,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做什么剧烈的心理斗争。
紧接着,一个略带沙哑和疲惫的年轻男声,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
“请问……是陈先生吗?”
“我是林弘文。”
陈思渊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哦?”
“小林总,有何贵干?”
这声“小林总”,象是一根无形的针,让电话那头的林弘文呼吸猛地一滞。
但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情绪,用尽可能躬敬的语气说道。
“陈先生,关于万坤影业的转让手续,有些文档需要您亲自到场签字。”
“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陈思渊瞥了一眼大厅里那些对自己投来好奇、敬畏、又或是敌视目光的员工。
他淡淡地开口:“我现在就在公司。”
“你直接过来吧。”
电话那头的林弘文,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明显愣了一下。
“好……好的!”
“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顶层总裁办公室。
林弘文站在陈思渊的面前,一夜之间,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象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眼窝深陷,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着那个悠闲地坐在自己父亲曾经的宝座上,神情淡漠的年轻人,眸光复杂地闪动着。
有恐惧,有怨恨,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开口探寻什么的强烈欲望。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律师的公证下,两人沉默着,将一份又一份文档签署完毕。
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间压抑的办公室里唯一的声响。
当最后一份文档落下最后一笔,这场堪称江城商业史上最离奇、最迅速的资产转让,便宣告尘埃落定。
万坤影业,从今天起,姓陈。
林弘文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文档,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他看着陈思渊,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陈先生……”
他犹尤豫豫地开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吃顿便饭?”
陈思渊闻言,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能将他心底所有的秘密都看得一清二楚。
“吃饭?”陈思渊轻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
“你爸请我吃饭,在隔壁包厢里,给我准备了二十多个拎着钢管的壮汉。”
他的声音很轻,却象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弘文的心脏上!
“那……小林总你呢?”
“你又打算对我做些什么?”
林弘文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个度!
他身子微微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对着陈思渊,微微鞠了一躬。
“我父亲的事情,我替他向您道歉。”
“他……他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嗤。”
陈思渊嗤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嘲弄。
“一时冲动?”
“我怎么觉得,你爸是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句话,象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林弘文的脸上!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但又在瞬间无力地松开。
他知道,陈思渊说的是事实。
他只能将这份屈辱硬生生吞进肚子里,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再次坚持道。
“陈先生,请您相信我。”
“我这次请您,绝对,绝对没有任何恶意。”
陈思渊看着他这副卑微的模样,心中了然。
他连林云坤那只老狐狸都不怕,还会怕他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
无非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得知了他那难以启齿的隐疾。
陈思渊忽然觉得,逗弄一下这只快要被好奇心和恐惧逼疯的小猫,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于是,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行啊。”
“你来定地方。”
……
半小时后。
当陈思渊看着眼前那座古色古香的庭院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家私房菜馆,他还真来过。
巧了。
这不就是之前顾长风请他们那个“搞钱小分队”吃饭的地方吗?
林弘文显然也看出了他的异样,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前面躬敬地引路。
他要了一个很是雅致的包间,没有外人打扰。
落座之后,林弘文没有急着点菜,而是亲自打开了一套精致的茶具。
洗杯、温壶、冲泡、倒茶。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行云流水,明显是专门学过的。
很快,一杯汤色明亮的金骏眉,就被他双手奉到了陈思渊的面前。
茶香袅袅,氤氲了林弘文那张复杂的脸。
也模糊了,陈思渊眼中那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笑意。
陈思渊没有说话。
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端起那杯尚有馀温的金骏眉,放在唇边,却不喝。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弘文。
看着他那张强装镇定的脸,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又极力掩饰着什么的眼睛。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良久,林弘文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无形的压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率先打破了沉默。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
“陈先生,您可能觉得很可笑。”
“我从小到大,学的东西很多,也很杂。”
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面前那套精致的茶具,象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不仅仅要学习如何管理公司,如何看懂那些复杂的财务报表。”
“钢琴、小提琴、高尔夫、赛马……”
他每说一个词,手指便不自觉地蜷缩一分。
“甚至,就象您现在看到的,茶道。”
“这些,我全都要学,而且必须学到最好。”
他端起茶壶,又给陈思渊续上茶水,动作依旧标准,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斗。
“我爸……林云坤,他这个人,野心很大。”
“他一直都相信,自己能够彻底击败我大伯和小姑,将整个林氏集团,完完整整地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也是把我当做林氏集团唯一的、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