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栖凤台。
都梁香点开自己的灵犀玉,收到了一条来自鸩玉的传书。
传书中,鸩玉说是这次自长洲回中洲上玄仙宗,便顺道来给她复诊一下,下次再见,恐就是几月后了。
这么看自是没什么问题的,上次分别,便说好了有这次复诊之事,只未定下具体时间,端看鸩玉几时方便。
他这时比较方便,按理说,若都梁香只是虞泽兰,她此时听闻此事,半点都不会多想,只会当他是在长洲办完了事,终于有空了。
可在小白那具分身的视角里,鸩玉找的急需离开神农谷的理由,可是她现在这副身体出了紧急状况。
都梁香将手中的灵犀玉无意识地抛接着耍玩起来,陷入思索。
鸩玉平白无故地撒这无关痛痒的谎作甚。
都梁香左想右想都想不通。
算了,那就不想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渡血术找谁都能学,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灵鹊堂开遍大玄仙朝,神农谷和大玄仙朝一半的疆域同在长洲,毗邻相接,还是挺近的。
灵鹊堂作为大玄仙朝官家的医馆,是没有敝帚自珍那一说的,想学怎么都能学的,又不是非鸩玉不可。
一日后,鸩玉依传书中所预估的时辰准时出现在了栖凤台。
“好了。”
都梁香收回手腕,问:“如何?”
鸩玉眉头微蹙,“有些奇怪,比我预想的状况要好多了。”
都梁香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她的魂丝化生法一直在用魂力填补这具身体的窟窿,最近还喝了薛庭梧的血,状况自然暂时还不错了。
她知道鸩玉定是疑惑的,故意出言打断鸩玉的思路:“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鸩玉微微颔首,“许是你体质不同的缘故吧,那些汤剂和丹药用在你身上,效果竟出奇得好,既然如此,就继续按原先的频次用着吧,现在时间还不长,丹毒积聚之效亦不明显,还看不大出来,只能先这样了。”
他心中依旧是有些疑惑的。
……算了,没什么好深究的,依兰小姐身体里竟还源源不断地烧着一点凤凰火星这等场面,她还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除了她对丹药的吸收之效和身体的潜能异于常人之外,他也确实再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正思绪纷飞间,忽听都梁香冷不丁道:“圣济真君今日好像心情不大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鸩玉闻言一怔,“很明显吗?”
不明显,都梁香诈他的。
“倒也不是很明显。”
“那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一种感觉。”她故意说得玄乎了一些。
鸩玉淡笑了一下,“兰小姐倒是敏锐,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鸩玉自己,也有些好奇。”
都梁香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梭巡了几息,才认真道:“大抵就是现在这样,面上笑了,眼睛却没有笑,像只留了具躯壳在世间行走,魂魄却不知迷失在了哪里的感觉吧。”
鸩玉移开目光,视线落在窗外,远远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喃喃道:“……原来我今日心情不大好。”
都梁香笑了声,“圣济真君自己竟不知吗?”
“我近日,只觉得有些怅然……”
“是什么缘由呢?能同我说说吗?”
鸩玉叹息着摇头,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能。”
都梁香道:“那真君你定然是知道自己因何不开心的。”
鸩玉心头一震,似有重重的迷障,被一柄无形的钟杵以梵音轰然击散,余音滚滚,尽是清明。
“嗯……不过都不重要了。”
“怎么不重要了?既然知道了缘由,就得想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才是啊。”
鸩玉失笑,“兰小姐不必担忧,不论我心情如何,医术都不会失了水准的。”
都梁香嘴角一撇,“你这话说得可真叫人伤心,真君也算救了我的半条命,我就不能是出于对友人的关怀,才开解你一二的吗?”
“嗯,是鸩玉想岔了,多谢兰小姐关心。”
从来都是他是开解旁人的那个,头一次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关怀,他既觉得新奇有趣,心间也不由得软了软,那股淡淡的失落感似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咳咳。”都梁香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的样子,“我也是懂一些简单的祝由术医理的,你这种状况,现在我们应该聊点儿别的。”
她看上去像是在竭力说服自己,她真的很懂祝由术样子。
鸩玉握拳抵在唇角,轻轻地笑了声。
“嗯,这条医理很对。”
都梁香细细地打量着他,似是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
她忽然眨了眨眼睛,有了主意,看样子是在他身上获得了灵感。
“不如就先说说,你为什么总眯着眼睛吧,我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像翡翠一样,应该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啊。”
“那是因为你总是在白天见到我。”
“……所以是光线的原因吗?原来不是怕吓到人啊。”
鸩玉愣了一瞬,随即笑起来,这次笑意从唇边蔓延至眼角,如春溪破冰,清澈又温暖。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第一次见你,就被你的眼睛吓到了啊。”
“哦,但那不是因为你自己胆小吗?”鸩玉甚至还有心情同她开了个玩笑。
“才不是!”都梁香紧盯着他,“你那时使了瞳术对不对?我胆子大得很,分明不怕蛇的。”
鸩玉点了点头,很干脆地承认了。
“是我的原因,我很抱歉。”
都梁香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害我怀疑了自己许久,我就说我没那么胆小。”
“原来你也怀疑过是自己的问题,你方才是在诈我吗?兰小姐。”
“不许转移话题!”都梁香凑到他眼前,“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用瞳术吓我?”
“……我不是有意的。”鸩玉歉疚道。
“是担忧我可能是一个难相处又不听话的病人,才要用瞳术震慑我一下,好让我乖乖听你的医嘱吗?”
鸩玉低下头去,扶着额头半遮着自己的脸笑起来,他怕自己笑得不太雅观。
“兰小姐哪里来得这么多的……奇奇怪怪的猜想?”
“我知道我的猜测很荒谬啦。”
她也笑起来,眸中闪过一抹狡黠,“那不是为了逗你开心嘛。”
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面镜子,放在鸩玉眼前,“效果还不错吧?”
“圣济真君,你说我是不是很有学祝由术的天资?”她不无得意地邀功。
鸩玉瞧了瞧镜子中笑意轻缓的自己,视线又不受控制地旁移过去,瞧了瞧言笑晏晏的她。
“嗯……好像兰小姐的本事,比我还要厉害些。”
他的心,好像变成了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