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香感受到薛庭梧的身子僵了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王梁看也未看薛庭梧,视线越过他,好似他不存在般,目光落在都梁香身上,语气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虞小姐怎么在这里?”
都梁香暗道了一声晦气,怎么偏这时碰上他了,这也太不凑巧了。
她拿不准的王梁的态度,试探道:“不行?”
他摩挲着手中的九龙天枢杖,阴阳二气化作的阴阳双鱼在他指尖游走,顷刻又复归于两缕缥缈如烟的灵气,逸散在这阴阳弈境中。
周身尽是激荡方休的黑白二色灵气,像游动的水墨,好似他刚刚才在此地上施展了什么道术,亦只是寻常来演法台参悟一般,倒像是都梁香这个倒霉蛋自己撞上来的一样。
他淡淡瞥了一眼过来,道:“这不合规矩。”
都梁香自知理亏,稍微软和了些语气:“我又不是什么要来棋院作祟的宵小,不过是来这阴阳弈境见识一下罢了,你就网开一面,当没见过我,不行吗?”
“虞小姐若是有本事不叫我看见,我倒是可以不追究,可现下我已经看见了,虞小姐是要我徇私吗?”
都梁香厚着脸皮道:“不可以吗?”
王梁呵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虞小姐是不是忘了,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相处得可不是很愉快。”
“那么芝麻大点儿的事,至于放在心上嘛,王首座,做人可不要太小气,总事事计较,小心肝气郁结,失眠多梦啊,我瞧你面色不大好,未必没有这方面的缘故啊。”
王梁眉心微蹙地听着,听到后面,不由笑了出来。
求人居然也能是这般态度,也就独此一位了。
都梁香瞧他目露讥诮之色,心底叹了口气,就知道王梁这小心眼的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不过就算她要灰溜溜地走掉,她也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给王梁添堵的机会。
只是也不知道是他经历了这些时日,心境有了成长,忍耐度也变高了起来,还是因为在养病,切忌动怒伤身之事,这时竟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都梁香只见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确实是些许小事,我亦不曾放在心上,只不过我以为这样说,虞小姐能好接受些……棋院自有其章程所在,梁,忝居本院首座,纲纪职责所系,务必使大小事宜,咸合章制,虞小姐,还是不要为难在下了,请离开吧。”
都梁香勾起抹冷峭的笑,夹枪带棒道:
“好,你定要这么严苛的话……据我所知,卫琛也不是定了品的棋院棋士吧,他凭什么能进来?可是王首座给自己的表弟徇私了?那我可要好好同棋院祭酒告上一状了!”
王梁转了转头,缓缓扫视了一圈,奇怪道:“卫琛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虞小姐说话可要讲证据。”
“棋院执守可看见他进来了,我可……我偷溜进来的时候可看见他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王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唇角维持着一个相当温和礼貌的弧度,仿佛全然地就事论事,再好说话不过了。
“虞小姐空口无凭,我自不能轻信,不过既然说棋院执守也看见了,那我们去找执守对峙一番,也是可以的,只届时他们也说没看见人,虞小姐可不好再胡搅蛮缠了。”
都梁香磨了磨牙。
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装模作样颠倒黑白的功夫也见涨啊。
听他这笃定的口气,她哪能猜不到,就是找了棋院执守作证也无用,人家听谁的话,那不是一目了然嘛。
薛庭梧道:“可数日前,卫琛确实来过棋院,那日在无忧林,棋院里的师姐师兄们,不少都看见了,还有,容前辈也看见了,不如,就找他们作证呢?”
“哦。”王梁状似了然地应了一声,不慌不忙道:“你是说七日前吧,那日确实是他有正当理由进的棋院。”
正当理由?正当地跑到薛庭梧面前耀武扬威吗?
都梁香面上掠过一丝轻蔑来。
“什么理由?”她倒要看看王梁还能怎么瞎编。
“他错过了今年的定品赛,又有来棋院进学之心,故而来挑战我,若胜过我,按例可在定品赛之外,破格授予他棋品,所以那日他是来同我对弈的。”
真能编。
不过……都梁香眸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偏头看向薛庭梧:“这条规则是真的吗?”
薛庭梧抿了抿唇,虽然知道王梁说卫琛来棋院是要挑战他一事,十成十是假的,但这胜了棋院首座就可以破格定品的院规,倒确实是真的。
他点头道:“是。”
“可以受子吗?”
“可以,但是受子数是有限制的,因为他若输棋,也是要掉棋品以示惩处的,所以要求受两颗子以上的对局,他是可以不接受的。”
毕竟不是定品赛,不是什么人都像定品赛魁首那样,有资格得到一二优待,虽然薛庭梧也没用上就是了。
都梁香眯了眯眼睛,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如果证实了那征子棋阵对她领悟掠气阵有所帮助,她确实也很需要一张玄素棋枰。
而且若取得了棋品,这棋院她也是想进就进了。
倒是一石二鸟,也不用等明年的定品赛了。
她心中一定,目光一凝,锋芒毕露:“好!今日确实是我犯了棋院忌讳,我可以走,不过一个月以后,我定是要光明正大踏入棋院的大门的,王梁,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一个月后,我也要挑战你!”
王梁定定地瞧了她两息,表情出现了一瞬的凝滞,向来凌厉的凤眸此时也不自觉地弯了弯。
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唇角纵使只是克制地一抬,那格外明显的笑意也难以遮掩。
他微微一颔首,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句:“……好啊。”
薛庭梧扯了扯都梁香的袖子,不赞同的眼神里透着股委婉。
“兰兰,这……”
“这什么?”
“……这可能有点难。”
“嗐,没事,我学东西快着呢,这一个月里,你等我找三个四个棋艺老师教我给我速成,让他让我两颗子,我赢他还是没问题的。”
“可你一个月前还……”薛庭梧犹犹豫豫地有些不敢说,怕打击到兰兰,但是若是一个月后叫兰兰输了,那不是更受打击?
他咬咬牙还是低声说了:“……还把第一颗子落在天元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意味明显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