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院。
薛庭梧匆匆赶往经史院的学堂,一路上都有人对他侧目,心下不禁有些奇怪。
还是临了要进入学堂前,遇上了丁舜卿,他急急将他拦住:“你打算就这样去见夫子?”
薛庭梧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没有哪一处有不妥的。
“这样是哪样?”
丁舜卿:“你来上课还涂什么口脂啊,以前也不知道你还有这等爱好啊。”
口脂?
薛庭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面上一红,“是兰……”
他噤了声。
兰兰的口脂蹭上来的。
难怪他临走前兰兰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他唇上,他还只道是她太过黏人了些又想亲他……薛庭梧耳根一热,心中又不由得有些恼。
她怎么也不提醒他,还非要拿什么“有个秘密”寻他逗趣。
丁舜卿:“您别美了行吗?”
薛庭梧皱眉正色道:“哪有的事。”
他连忙取出帕子,擦掉了唇上的口脂。
“呵呵。”丁舜卿干笑两声,“你且等着吧,等哪天杀人不犯法了,你第一个就要被掐死。”
等两人踏入学堂之内,落座在书案前的时候,丁舜卿还忿忿不平地嘀咕了几声“他凭啥啊”“到底凭啥是他啊”。
亦有和薛庭梧不对付的太学生道:“你提醒他作甚?就应该让他在夫子那里吃个挂落,瞧他那得意样儿。”
丁舜卿睨那人一眼:“瞧你这癞蛤蟆样儿,有你什么事儿啊,虞少君要是看上我了我也得意,得意犯法啊?”
“哼,不过是玩玩他罢了,他们那些瑶台郎不过都只是引这等事为风月谈资而已,被他们得了手,又叫人家弃之敝履的前车之鉴可多得是呢,我只怕,有些人做了不知廉耻的事,反污了我们其他太学生的名声。”
丁舜卿刻薄道:“早饭去茅厕里和苍蝇抢食了?嘴这么臭。”
“呵!”那人气笑了,“你等着,老子迟早找人弄你们俩。”
“你敢动虞少君的心肝宝贝,和她心肝宝贝的好同舍试试看呢?”
那人立时噤了声。
毕竟只要是有灵犀玉的,都多少从太学院论道坛上获悉了那日在苍漄山碑林的事情。
虞泽兰护短的名声已是传遍了整个太学院,那日那个姓蔡的太学生不过骂了薛庭梧两句,就被她从山顶扇了下去,还好一顿奚落,此举就是表明了态度,薛庭梧是她罩的人。
这若还有人敢动薛庭梧,那不就是下虞少君的面子嘛,少不得要被秋后算账。
这几日太学院的论道坛上哪个文贴提起虞少君,不是接连叹惋哀嚎,那薛庭梧到底凭啥啊。
可谓是酸气冲天。
“他凭什么啊,凭什么是他!”
卫琛摔了茶碗,盯着论道坛上的文帖满目愤然。
一个个字针扎似的刺眼。
好啊,那日他走后,那薛庭梧竟是在栖凤台待至了第二日清晨,才叫虞氏的鸾车送回了太学院。
第二日清晨!
卫琛一拳捶在了桌上,震得桌上茶壶的壶盖都凌空翻了几个跟斗,才落了回去。
不少太学生都瞧见了,流言传得火热,虞氏丝毫没有辟谣的意思,放任自流,那就不只此事是真的那么简单了。
只怕还存了以虞氏声名威慑其他人不得妄动那薛庭梧的心思。
多么高调的回护啊。
多么明晃晃的偏爱啊。
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事成为神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要如此行事。
七夕御剑同游,同案共书,还有那日他亲眼所见的两人执手相顾……
好一对让人艳羡的眷侣啊。
她凭什么过得那么顺心肆意,却叫他眼里处处都似掺了沙子般磨得生疼。
这几日他都不曾睡过一日好觉。
那双狡黠又倔拗的眼,和她假意啼哭时的娇态总日夜入他的梦,搅得他不得安生。
直到口中泛起了血腥味儿,他才恍然初醒,从那莫名怨毒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好奇怪,他在气什么呢。
那虞泽兰再嚣张又如何呢?还不是亲口同他服了软。
她和她的小情人恩恩爱爱的又关他什么事。
卫琛刚平复下的心绪想到这里又陡然掀起巨浪。
牵她的手,和她相拥,她也笑脸相迎。
在她眼里,还是“犹抱冰霜之节”“得天真地秀之钟灵”呢。
他不过抱了她一下,瞧瞧她给他的什么脸色,骂他,诬他,刁难他尚嫌不够,还要对他退避三舍呢!
哈。
卫琛牙齿咬得咯噔响,腮肉都跟着颤动了几下,怨毒到了极点。
他能不知道她那日说,日后有他在的地方她都会退避三舍哪是什么退让之言,不过是借机光明正大远离他,厌烦他的借口罢了。
可他当日除了当自己赢了还能怎么办,去摇尾乞怜,低三下四地求她吗?
说他本是真心实意道歉悔过,却见到了她和她情人亲密无间,因此怒而失态吗?
那贱人是个什么东西!
他谎言他亲了她,瞧瞧那人盱衡厉色的嘴脸,又是尖刻骂他衣冠禽兽的,又是说他当负荆请罪的,那般气狠了的模样,竟似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正头夫君般,有资格置喙她与旁人的事了。
卫琛倏然起身,将面前的紫檀木桌一把掀翻。
“什么东西!”
他心绪难平,胸口剧烈起伏着,在内室中来回跺着步子,不拘是什么花瓶还是砚台,看见什么砸什么,手边有什么砸什么。
那薛庭梧能是什么“犹抱冰霜之节”的清高性子?
可笑。
他若真的还要脸皮,他那日都同他说了那般的话,他怎么还能如此恬不知耻地扒着虞泽兰,和她传出这般多的亲密传闻。
“贱人贱人贱人!”
他当她是他的神女,只有全然的敬重,也就那日以为‘她’化灵出了实体,激动之下才抱了一下,哪就如她说的一般做过什么轻浮放荡的事了。
虽也曾掠过一二念头,心说守着那虚无缥缈的化灵之物相伴一生也不错,见识了这样的殊色后,凡俗之色哪还再堪入眼呢。
得知确有其人时,若说一点欢喜也无自然是假的,可他也知道化灵之物和真人自是不同的,喜欢一个人的外貌未必就会喜欢这个人的性子。
她那骄恣的性子真讨厌啊,偏偏又聪明得过分,轻易就抓住他的马脚,还狠狠地构陷耍弄了他一番。
偏那生动鲜活的眉眼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了他的欲念。
梦中她在他身下婉转时,嗔目骂他,他也觉意趣,娇啼哭闹,他也觉快活……
她引诱了他。
又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岂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