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姑娘,你……”
“哼,天底下姓虞的那么多,谁知道你叫谁,以后你再喊虞姑娘,我可不应了。”
丁舜卿一手捂着脑袋,头痛垂首。
天呐,这小古板。
月老缠的红绳他能给拿刀剪了,喜鹊搭的天桥他能拿箭射散了,连理枝快长一起了他能用斧头劈断了……
他就再帮他最后一把!
“她字湘君。”
“你知道?”
“你怎么知道?”
都梁香和薛庭梧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嗐。”丁舜卿掸了掸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拿腔拿调地晃了晃脑袋,“咱这人脉广大,消息灵通的,你说是不是。”
“你认识我?”
丁舜卿咳嗽一声,也不卖关子了。
“今日前是不认识的,不过太学院里近来风靡传抄那才高八斗的卫瑛卫子信,其近日所作的一篇赋,说是为虞氏少君所作,我今日观虞少君风姿,与那赋上所说别无二致,遂斗胆猜测,您就是虞氏少君。”
薛庭梧眉心一拢:“什么赋?”
丁舜卿兴冲冲道:“我会背!”
他正要继续说话,就被都梁香打断:“闭嘴,我不想听。”
“她不想听。”
他朝薛庭梧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丁舜卿又同薛庭梧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道:“回去告诉你。”
这话都梁香自然也听到了,她没什么表示,反正只要不当着她的面念出来就好了。
几人顺着刚才的话题重新聊回了各自修习的书体和苍漄山碑林。
薛庭梧:“我习杜尚书之楷书,行书、草书则皆修卫体。”
卫体即书圣卫铮之书体,卫铮既以书道封圣,大玄仙朝内效法修习其书体者自然也是最多的。
十个人里头就能有至少四五个行书都习卫体。
马车抵达苍漄山碑林时,已是卯时,天光大亮。
苍漄山碑林,亦是苍漄山峰林。
苍漄山以北,是苍漄山瀑布及洗墨渊等为卫氏骊渊台囊括之地。
而苍漄山以南,则有三千奇峰,拔地列戟,云蒸雾绕,恰似海上仙山。
此处石柱通体细长,形态高耸,皆有数百仞之高,当年书圣在苍漄山合道入圣,观览山景,兴“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之叹,遂作《苍漄山赋》,并题字于峰林中最大的一块峰壁上。
即如今世人之所谓“苍漄山碑”,亦别称“书圣合道碑”。
苍漄山碑碑文因乃书圣合道时所作,笔法锋势郁勃,恰合此地峰林如戟之真意,宛若天成,亦为世人评为“天下第一行书”。
自书圣题字于此后,苍漄山峰林声名大噪。
赤帝遂请书圣借出其本命法宝,即能将手书之字,其形,其势,其意,其连带之笔迹,皆分毫不差刻于石岩之上的卫氏刀笔。
后广邀天下书法名家,以书圣之刀笔,题字于峰林诸多石柱之上,供百世瞻仰,万万民修习。
碑林遂成,此后千年万年,每有书道入神品之人,皆会受赤帝之邀,以刀笔留字于苍漄山碑林之中。
至今,苍漄山碑林已有二十八座神品峰碑,因这些神品峰碑上的碑文皆为不世之珍宝,便取探骊得珠典故之意,谓之“二十八骊珠”,别号骊珠碑。
自大玄仙朝各州而来瞻仰二十八骊珠碑的人不知凡几,环山鸟道上游人如织,眺望台上人满为患,故而不管是太学生,还是各州府入京游学的学子,想要对着此处碑文临写习字,都要起个大早,才能占个可以一览碑文的好位置。
各处峰顶峰腰的眺望台,对于凡人来说自是望山跑死马的路程。
若是游人,无非多费些时间爬上去便是,但来此习字的学子自然要分秒必争。
哪怕是凡人学子,都得想办法,各显神通,飞上去才是。
凡人太学生们的一般做法是,死皮赖脸求修士同窗带上去。
此时,丁舜卿睁着一双略显无精打采的眼睛,一言不发盯着薛庭梧。
他们自是说好了的,薛庭梧会带他上去。
……本来是这样的。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虞少君拽了拽薛庭梧的袖子,又对着薛庭梧耳语了几句,他那好舍友看他的眼神立时就一点点变得歉疚起来。
“薛庭梧,你要守信!”
都梁香一听这句话就大感不妙,立马道:“我让我的书侍带你上去嘛,都一样的,而且我们要去书圣合道碑,你要去符道敬碑,不顺路的。”
“……好吧。”丁舜卿只要能上去就行,谁带倒是没所谓的。
至于方才都梁香同薛庭梧说了什么……
“薛庭梧,你知道的,我有心疾在身,医师说我现在不能随便动用灵力,苍漄山峰林风景天下独绝,你御剑带我飞一圈好不好?”
眼见着薛庭梧还在犹豫,都梁香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湿漉漉的,像噙了眼泪,又似含了钩子。
“我好久都没御剑了……”
薛庭梧凝着她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再转头看向丁舜卿时,就露出了相当歉疚的神色。
待听到都梁香也给丁舜卿安排妥当了,不用毁约的薛庭梧心里顿时也松了口气。
他召出苍梧剑,跃上悬浮在半空的剑身,朝都梁香伸出了手。
在都梁香看过来时,想起那日她对他的指责,努力地弯了弯唇,露出一抹煦若春风的温和笑容。
都梁香也冲他弯了弯眼睛,牵着他的手踏上飞剑,一把抱住他的腰身。
清甜的声音透着股欢欣的轻快:“走吧,要飞快一点哦。”
苍梧剑下一瞬便凌空而起,迎着林立的千峰,穿过直插云中的山壁,载着两人向云海中奔去。
都梁香将下巴搁在薛庭梧肩上,双臂愈发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
“薛庭梧。”
“嗯?”
“今天是七夕哦。”
“……哦,是、是嘛。”
“织女和牛郎今天都会相聚一整天,所以我提早来找你了,我觉得我们今天也要有一整天相聚的时间。”
“……嗯。”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我总觉得,你没有那么笨,你总装傻。”
薛庭梧喉头滚了滚,手指蜷缩起又展开,重复了几次后,终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慢慢地覆上了他腰间的那双手。
轻柔似水的声音散在簌簌的风里。
“……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