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香和陆拂衣简单打过招呼,就进了棋院。
这会儿陆拂衣还要执勤,自然没功夫闲聊。
原本等在棋院外还算安静的人群立时嘈杂了起来,一声声“那仙女是谁啊”“什么仙女”“让我看看”的话声如浪花般涌来。
各个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几步,伸长了脖子想要将人看清楚些。
这会儿棋院门前空余的地方本就不大,这个往前走两步,那个往前走两步,立时就将门口都快要堵住了。
陆拂衣一脚给一个威明卫踹个趔趄,喝道:“还看?赶紧给老娘疏散!”
几个守在棋院门口的威明卫得了陆拂衣的命令,只得动起来。
“散开,都散开,往后退。”
棋院门前重新恢复了秩序,松懈下来的威明卫凑上了陆拂衣身边,低声道:“街使,那是谁啊?神都竟还有这等人物,比之那鸾仪卫崔执扇的风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怎么从前都不曾见过。”
“崔固的好妹妹咯。”
“原来是崔君的妹妹,难怪难怪,竟生得如此殊丽,要不是我也见过崔君数次,刚才差点看呆了去,那可就要丢人了。”
“我瞎说的。”
“街使你也太顽……”
“你且说,她的衣裙和发饰好不好看。”
问话的威明卫挠了挠头,“我只看脸了,那谁注意得到她穿什么了……”
虽说衣服不是陆拂衣做的,但样式是她挑的,灵感是她给的……陆拂衣刚要得意洋洋地夸耀一番自己的审美,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嘴角一下抿直。
那威明卫继续问道:“所以这到底是哪家的郎君啊。”
陆拂衣:“巡视去!人家是谁关你什么事!做好你自己的事!”
陆拂衣一手按着腰刀,满脸不爽地走开巡视去了,她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再敢让她不爽。
被吼的威明卫在她背后虚虚挥了两下拳头泄愤。
天边飞来一道流光,銮铃声叮当作响,四匹天马挽着一架雕镂的金銮马车飞入玉京棋院。
“是国师府的马车,棋院首座前几日皆未露面,今日终于是来了。”人群中有人道。
神都设有飞行禁令,能在神都凌空而行的除了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也就只有瑶台世家之人有此特权了。
而能直入玉京棋院,而不经门前棋院执守勘验入院资格,除了棋院首座,自然也不做他想了。
“遥想三年前,齐侯世子棋道定品那日的盛景,可真是依旧历历在目啊。”
“是日齐侯世子大胜卓首座,致使棋院首座易主,在定品之日就能一并取得首座之位,定下‘坐照’之品,那可是棋院设立以来前所未有的奇事啊,吾等凡人有生之年能得见一回,已是了不得的造化了,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有这样的事。”
为了激发棋院年轻棋士们的进取之心,玉京棋院的首座之位,设有百岁之限,那些浸淫棋道多年的老鬼们是不会参与首座之争的,是以首座易主在玉京棋院内倒也是常事,但在定品之日就能使首座易主,可就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事了。
取得了玉京棋院定品赛魁首之人,会定下“斗力”之品,即棋道第七品,而其他取得了定品赛前二十名次的人,则只会被授予“若愚”这等棋道第八品的品阶,至于“守拙”这等棋道第九品,玉京棋院一般是不授的,正常来说多由州府棋院来授。
定下品阶想要升品的棋士,只能靠日后在棋院每月举办的月赛中累积足额的胜场,方能升品。
除此之外,也就是定品赛之日获得魁首的棋士,额外拥有一次挑战院内棋士升品的机会。
若胜,则可取对方的品阶而代之。
若受让子而胜,则可依让子之数,定下次被挑战者一等或数等的品阶。
若败,那就不止是原本的“斗力”之品保不住,反倒只能被授予“守拙”之品。
如此规定,自然既有催人奋进之意,也有羞辱而叫人知耻之意。
“多年以来,定品赛魁首畏惧落品之可能,大多都放弃了挑战升品的机会,当年齐侯世子放言要不受让子挑战卓首座,话音一出,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少年志气,真是锐不可当啊。”
“玄素棋圣后人,自是不凡。”
“今日若是能多看一场挑战升品之赛,那倒也不虚此行嘛。”
“哈哈哈,所谓少年心事当拏云,我看今日夺魁者,倒也不妨一试嘛。”
“落品的不是你,你自然说得轻巧。”
“李兄就不想多看一场挑战赛?”
“那倒也是想的。”
两人对视哄笑。
院外人声鼎沸,玉京棋院内的声势也不小,一名棋士引着都梁香步入位于棋院正中的天元庭。
此庭四周为空中连廊和楼阁环抱,正是观棋的好去处,只是此时皆已人满为患,唯有处于天元庭中轴线上的忘忧楼,其二层出挑的平坐上空无一人。
那棋士恭请都梁香上了忘忧楼的二层,就缓缓退下了。
都梁香甫一落座,就立刻感受到了数道自四面八方射来的好奇目光。
她无奈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申冶。
她只是让申冶随便给她定个位子,没想到申冶定的这位子也好得太过了吧,几乎就是最好的观棋之处,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原本众人只是好奇一瞥,心道是哪家人这么大的本事占了这么好的位子,谁知道看过去了竟再也移不开眼睛。
神都乃群英荟萃之域,所谓才能过人谓之英,光彩溢目亦谓之英,此地才貌双全者都不知凡几,容止可观者更是济济如云,见惯了璧人的神都百姓都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像屠肆里的杀猪刀一样冷了,没想到这时还是不由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激动起来。
呼朋引伴地指了过去:“看那边!看那边!”
“天呐,那是谁家的贵女,竟生得宛如天仙一般!”
她的眉毛好像画上去的一样舒展,微挑的凤眼顾盼间似含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时间竟想不到该用些如何华丽的辞藻去夸耀她的风姿,心里只剩下些了最素朴最本真的感受。
众人正惊叹低语间,唏律律的嘶鸣声骤然响彻玉京棋院,踏空而行的天马在绕转的黑白二气托举下轻巧落地,一道玄色的身影自金銮马车上下来。
他眉目沉肃冷峻,唇色极淡,那似为病气裹缠的苍白面容,倒是中和了些他那高鼻深目的骨相带给人的锋锐感。
都梁香轻嗤一笑,幸灾乐祸道,哟,这不王梁嘛,几天不见,怎么混成这鬼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