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度被拉扯出了都梁香的药室,按到正厅的扶椅上坐下。
中间因挣扎过于剧烈,还无辜惨死了几根头发丝。
“叫你带的敷药带过来了吗?”
裴度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装配齐全的药箱,放在了桌上。
都梁香打开用灵力检查了一番,换药需要的东西确实都一应俱全。
见都梁香开始给刮骨刀用水符和火符清洗辟疫除毒,裴度难免紧张起来,艰涩道:
“你找得到腐肉吗,别给我的好肉刮了。”
“哼。”都梁香专心做事,“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把脉诊治的事我不擅长,换药刮骨的事我熟练得很。”
她几乎不放过每一个向裴度暗示她不擅长诊治的机会,如此,一来避免了裴度心血来潮让她把脉。
二来,到时候他的手长不出来,他也只会想到是常文医术不精的问题,毕竟她的看护工作,都做得这么细致了,肯定不会是她的环节出了问题。
一想到她要借裴度的手杀了常文,都梁香又嫌起他现在的性子还不够乖戾桀骜了。
思及此,都梁香不禁问道:“要是常文师兄诊治出了什么差错,你可会——”
裴度未等她说完,就阴声打断了她:“那我定会叫他死得很难看!”
裴度白她一眼,暗骂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她那狗屁老情人。
看着挺聪敏的一个人,怎么一遇上那常文的事就拎不清呢。
殊不知,都梁香心底暗道了一声“不错”,合该这样睚眦必报,正合她意。
她拿了根襻膊带子给裴度把断肢那侧的袖子扎系了起来,露出他的上肢。
裴度见她取了针壶来,不免疑惑:“还扎什么针?”
“给你上肢的痛觉麻痹掉啊,不然怎么刮腐肉,你生挺吗?”
“不是用敷药麻吗?”
“哦,我会定魄锁灵针,用不上那个。”
“就是你上午对我使的那个针法?”
“嗯。”
“我怎么不见别的医师用过,会这门针法的人不多吗?”
“不知道。”
“也是,你人缘差,打听不到同门的修习进度也是正常。”
很快裴度那只余一小截的左臂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在第一次遇见都梁香时就领教过这门功法的神奇,当时他只道这是医家的对敌手段,没想到在治病上也有这等妙用。
这法子对痛感的屏蔽效果比他前几日用的敷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刮骨刀在他伤处刮来切去,他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他另一只完好的手闲不住地掏出了灵犀玉。
点开论道坛。
裴度还惦念着郁证的事情。
哼,白青葙不愿意告诉他,他也有别的法子知道。
论道坛上别的人不多,就是好授业解惑的无聊修士最多。
他点开解难分坛。
“解难”之名取自医家典籍《黄帝八十一难经》,《难经》为解释疑难之医书,医修们选定了这个名字做医家论道坛分坛的名字,自然对答疑解惑医家学问之事是很热衷的。
他只需发个文帖问上一问,何为郁证,自有大把人相告。
常年混迹论道坛的裴度太知道怎么让自己的文贴脱颖而出,吸引到别人的注意了。
他提笔就书下一个狗看了都要进来汪两声的标题:
我有一个道友……请教一下各位医家,郁证这个病怎么治……
不多时,裴度的这条文贴就收到了不少回复。
【贴主说的这个道友是不是你自己?
【此言差矣,郁证可不比走火入魔好治,好歹后者找和尚念念经还管点儿用呢】
【这个病啊,灵鹊堂的人治的多,道友考不考虑去大玄仙朝看一下】
【简单来说,这个病也叫“人好好的怎么就疯了病”
刨去先蹦出来的几条隔靴搔痒的无效回复,半刻钟后,终于有了一个别号闪着金光的道友发了一条详尽而专业的回复。
裴度连忙追着这个别号“渡凡尘”,有金光认证的大医多问了几句。
他把都梁香说的那套不喝药的借口搬了出来,寻问是否真有此事。
【渡凡尘:此话不假。服解郁之剂,虽可缓悲戚,然致情钝然。心若蒙尘,情同槁木。悲喜不入,哀乐弗惊。感物触怀,了无波澜。药石所锢,灵台蒙翳。
然郁证如渊,溺者苦深。若惧药石之痹而弃之,则悲思日炽,摧肝伐性,有甚者或自绝生途。故服解郁之剂,实乃两害相权取其轻也。
裴度又问他的道友不肯服药怎么办。
渡凡尘自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是耐心又告诉了他一遍,若是郁证严重,该喝药还是要喝的,一切遵医嘱,最好不要自断。
他说他的那位道友就是医师,只不过是个不太入流的医师。
别人问起这医师的师门,所幸裴度还记得要给白青葙留几条底裤,这就闭口不言了。
裴度想问问渡凡尘,白青葙的病该怎么治,对方让他且将症状说上一说。
于是他就向都梁香打听起来。
都梁香只当他是换药时无聊,便照着医书上所述一一相告。
裴度转述到了文贴里。
【好家伙,照着《灵鹊医书》生病是吧,贴主不要装了,自己的课业自己做】
就连很有医者仁心的渡凡尘,都颇感无言以对地回了他三个字:
【渡凡尘:长太息。
【渡凡尘大医又被刁猾的小医师骗了,抚掌大笑】
【渡凡尘:宁受千百欺妄,不可错负一真心求医之人】
【大医仁风!
【大医仁风!
同样的夸赞渡凡尘的讯息在文贴下重复了十几条,裴度还被警告了。
【‘非命’小友,你若再行这愿者上钩之事,可别怪吾等让解难分坛的坛主封禁你的别号了】
【多聪明的孩子,还知道起个天工道的别号】
后面不管裴度怎么百般解释,都没人信他了。
裴度忿忿地瞪了都梁香一眼。
那就是有人会照着医书生病嘛,不然医书是怎么写出来的,怎么就都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