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朴素却饱含心意的手作汤面,连同她指尖传递的温暖和理解,似乎真的在慕景渊冰冷疲惫的心湖里投下了一枚暖石,涟漪扩散,驱散了些许常年盘踞的阴郁。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夜色深沉而安宁。
时间悄然流逝。方婉凝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心里那份满足感几乎要溢出来。身体被热水澡和姜汤暖过,又被这碗面熨帖得舒舒服服,加上情绪的巨大起伏,一阵浓浓的倦意悄然袭来,她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慕景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疲惫。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太晚了,” 他放下筷子,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外面还在飘雨丝,你浑身都湿透过,再折腾回去很容易着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裹着自己宽大毛衣的纤细身影上,语气自然而真诚,“今晚就住这里吧。客房一直有收拾,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
方婉凝微微一怔,困倦的大脑慢了一拍。住下?这个念头让她脸颊有些发烫。但看着他坦荡而关切的眼神,感受着身体真实的疲惫和外面残留的湿冷气息,这个提议又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她想起自己湿透的衣物还在洗衣机里……而且,内心深处,她似乎也并不想立刻离开这个刚刚给予她巨大安全感和温暖的空间。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困倦的柔软:“嗯……好,谢谢。”慕景渊松了口气,起身利落地收拾好碗筷。“你先去洗漱,我去把客房的被子铺开透透气。” 他动作很快,转身进了客房。
方婉凝走进刚才洗澡的洗手间,用他准备的干净牙刷洗漱。镜子里映出她穿着他宽大衣服的身影,脸上还带着热水蒸腾后的红晕和一丝羞赧。她快速洗漱完,走到客房门口。慕景渊正弯腰把蓬松的羽绒被铺开,床头暖黄的阅读灯亮着,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温馨宁静的光晕里。房间不大,但同样整洁清爽,浅色的床品看起来柔软舒适。“好了。” 他直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婉凝,“被子是新的,暖气也开着,应该不会冷。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主卧。”“嗯,知道了。”方婉凝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那个……” 她脸颊微红,带着点小女生的羞涩和坚持,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加个微信吧?慕医生?”慕景渊看着她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解锁,调出二维码。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滴”的一声轻响,添加成功。方婉凝看着手机屏幕上新出现的联系人名字——简洁的「慕景渊」,心头雀跃。她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自己的名字「方婉凝」,发送。“好了!” 她抬起头,笑容灿烂,随即又换上一点“严肃”的表情,晃了晃手机,“说好了,慕医生,以后……每天吃东西的时候,记得拍张照片发给我!”她的语气带着点小小的霸道,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关心。
这要求看似简单,却直指他常常因工作而忽略自身的基本需求。慕景渊看着她故作认真的小模样,镜片后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当然明白这“三餐监督”背后沉甸甸的关切。一种被人在乎、被人“管着”的暖流,悄然流过心田。他郑重地点点头,声音低沉而温和:“好,我答应你。”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方婉凝走进房间,空气里有阳光晒过的干燥味道。她站在床边,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心里却奇异地安定。晚安,婉凝。” 慕景渊站在门口,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声音低沉而温柔。 “晚安,景渊。”方婉凝轻声回应,第一次这样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心尖微颤。门被轻轻带上。
方婉凝躺在柔软的被子里,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被子上干净的阳光味道和他房间里隐约传来的清冽气息包裹着她,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雨滴从屋檐落下的轻响。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雨中的相遇、失控的吻、沉重的倾诉、温暖的姜汤和那碗面……像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化作了沉沉睡意。
翌日清晨。方婉凝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但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让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哪里。昨夜的一切不再是梦,而是真切温暖的现实。她起身,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依旧穿着他那件过大的t恤和开衫。
推开房门,客厅里一片安静,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温暖的光斑。目光落在餐桌上。一个干净的白色保温饭盒静静地放在那里,旁边压着一张便签纸。方婉凝走过去,拿起便签。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早餐在里面,记得热一下再吃。医院有早会,我先走了。好好休息。——景渊」落款是「景渊」。方婉凝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甜蜜的涟漪。她打开保温饭盒的盖子,里面是温热的牛奶燕麦粥,旁边还有一小格切好的新鲜水果。简单、营养、用心。她拿起手机,对着这份安静的早餐拍了张照片,然后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置顶的名字「景渊」。“收到景渊医生的爱心早餐啦!(笑脸)” 后面附上照片。 “遵医嘱,马上热了吃掉!你也记得吃早餐!(监督jpg)”发送成功。她放下手机,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开始热那份燕麦粥。窗外,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与牵挂中悄然滑过。慕景渊的工作依旧繁重,神经外科的手术台和病房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时间。方婉凝也开始了新工作的适应期,琐事不少。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慕景渊常常深夜才能下班,有时方婉凝发去“监督”信息,要隔好几个小时,甚至到第二天清晨才能收到他发来的、在办公室匆匆拍下的、一份简单到近乎敷衍的晚餐或宵夜照片,偶尔附上一句简短的“吃了,别担心。”但微信成了他们之间无声却温暖的纽带。
方婉凝会分享她午餐的便当、路边偶遇的可爱小猫、或者一片好看的云。慕景渊回复得通常很慢,字数也不多,有时只是一个“嗯”,有时是“小猫很可爱”,有时是“注意休息”。但每一条,方婉凝都能感受到屏幕那端,他疲惫间隙里传递过来的、一丝不苟的回应和关注。他们偶尔能抓住零星的、共同的休息时间。有时是慕景渊难得没有手术的傍晚,他会开车接她下班,一起去吃一顿不用赶时间的晚餐;有时是方婉凝周末休息,去医院附近等他短暂的下班间隙,两人在医院旁边的小公园里散散步,说说话,时间往往很短,因为他随时可能被呼叫回去。
每一次短暂的见面,慕景渊总会习惯性地先看她的脸色,问她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方婉凝则会仔细看他眼下的乌青,心疼地叮嘱他别熬太晚。他们很少再像雨夜那样激烈地表达情感,更多的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渗透在日常细节里的关心和牵挂。那场大雨中的相遇和那个失控的吻,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而此刻,涟漪渐渐平复,水面下却是更深的、相互理解与扶持的暖流在静静流淌。他们都明白,前路或许依旧有风雨,但此刻这份在忙碌间隙里努力靠近彼此、相互取暖的日常,足以让他们更有勇气并肩走下去。
方婉凝看着手机里他刚刚发来的、一张在手术室休息区拍的、只有几片面包和一杯咖啡的“早餐”照片,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手指飞快地打字:“景渊!这不算!(生气猫猫头jpg)”。手机屏幕亮起,很快又暗下去。她知道,他此刻大概又站上了手术台。她收起手机,也开始了自己忙碌的一天。
五个月后,这天傍晚,慕景渊难得准时下班。他发来信息,约方婉凝在医院附近一家安静的餐馆见面。
方婉凝带着一丝雀跃赶到时,发现靠窗的位置上,除了坐姿挺拔、穿着便服依旧难掩清俊的慕景渊,旁边还坐着叶黎川“婉凝!” 叶黎川一看看到她,立刻开心地挥手,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他看起来气色不错,虽然身形依旧有些清瘦,但眼神里的光芒和之前方婉凝在医院探望时看到的沉郁大不相同。“黎川!” 方婉凝也惊喜地笑了,快步走过去,在慕景渊身边坐下。
慕景渊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拢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动作亲昵而自然,眼神温柔。“哥说今天要和你一起吃饭,我就跟来了。” 叶黎川笑嘻嘻地说,目光在方婉凝和自家哥哥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欢喜,“早初我就说你们对对方都有意识,你们还不承认,不过,我很高兴你们能在一起。”方婉凝被他直白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慕景渊一眼。
慕景渊倒是很镇定,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耳根却微微泛红。“嫂子!” 叶黎川突然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啊?” 方婉凝被这称呼惊得差点呛到,脸颊瞬间像火烧一样,连连摆手,“别、别这么叫,黎川!你还是叫我婉凝就好!”“为什么呀?” 叶黎川眨眨眼,一脸无辜又狡黠,“你跟我哥在一起了,我叫嫂子不是天经地义嘛!” 他转头看向慕景渊,寻求支持,“对吧,哥?”
慕景渊看着方婉凝羞窘得快要钻到桌子底下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臂,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好了,别逗你婉凝了。叫名字就好。”“好吧好吧,” 慕景轩耸耸肩,但还是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那就……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