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见他。”
孙天河最终开口,语气坚定,“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天龙殿要想在欧洲真正站稳,需要这样的‘定海神针’。何况,父亲既然指引我来,我相信那笔‘旧债’,就是钥匙。”
沈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边缘有些磨损的黑色名片。
上面只有一行手写的花体法文地址,和一个浮雕的、略显狰狞的齿轮图案。
“地址在这里。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柏林墙的阴影’让你来的。”
“这是当年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暗语。”
沈岩将名片递过去,“祝你好运,小子。不过在那之前”
“还是先看看你爹给你留下的‘家当’吧。没准里面就有能打动那个怪物的东西。”
沈岩说着,率先向通往地下室的幽暗走廊走去,“跟我来。”
孙天河一愣,自己父亲竟然厉害至此,数年前就已经把路铺好了?
他率先转身,迈向屋内那条通往未知的幽暗走廊。
走廊比想象中深,空气里陈旧尘土和淡淡霉味之下,隐隐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和机油混合的气味。
墙壁是粗糙的石砌,仅有几盏老式壁灯提供昏黄照明,光线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沈岩对这里显然很熟悉,步履稳健,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走了约莫两分钟,一扇厚重的、看起来像是老式银行保险库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
门是哑光的深灰色,没有任何锁眼或把手,只有中央一个凹陷的复杂锁孔。
门缝边缘隐约能看到精密的机械结构痕迹。
“就是这儿了。”
沈岩停下脚步,侧身让开,“你爹的东西,你自己开。”
说着,丢给了他一把钥匙。
孙天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紧张。
他上前一步,将古藤缠绕般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
严丝合缝。他手腕用力,顺时针转动。
起初极其沉重,仿佛在搅动凝固的时光。
钥匙转动了约九十度后,门内传来一连串清脆而复杂的“咔哒”声,像是无数精密的齿轮和杠杆被依次唤醒、耦合。
声音由内而外,层层传递,最终汇聚成“嗡”的一声低沉闷响。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向内滑开,没有发出丝毫摩擦噪音,显示出惊人的保养状态。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狭窄密室或堆满杂物的储藏间,而是一个向下延伸的、更加宽敞的螺旋石阶。
一股更明显的、混合着防锈油、旧皮革和某种特殊干燥剂的气味扑面而来,驱散了走廊的霉味。
空气干燥而恒定,显然有独立的通风和湿度控制系统。
沈岩的眉毛挑了一下:“有点意思。这下面的工程,可不简单。”
三人沿着螺旋石阶下行,脚步声被特殊的石料吸收,显得异常沉闷。
石阶转了大约两圈半,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约五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室,但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高度专业化的“安全屋”兼“装备库”。
四周墙壁是加固的混凝土,表面覆盖着深色的吸音材料。
天花板上排列着led无影灯,此刻正随着他们的进入自动渐次亮起,光线柔和而均匀。
室内的景象让孙天河和林晚晚都微微一怔。
左侧靠墙是一排坚固的金属架,上面整齐摆放着并非枪支弹药,而是各种奇特的工具、仪器和密封箱。
有便携式光谱分析仪、高精度信号干扰器、多频段加密通信设备,甚至还有几套折叠整齐、材质特殊、类似特种作战服的衣物。
所有物品都一尘不染,保养得宜。
右侧则是一张宽大的实木工作台,台上固定着台钳、小型车床、精密的焊接设备,以及一排擦拭得锃亮的钟表匠和珠宝匠才用的精细工具。
工作台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手绘的o洲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和细线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路径。
虽然图钉已陈旧,细线也微微发黄,但仍能感受到当年筹划者的缜密心思。
最引人注目的是地下室中央,那里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只有三个大小不一的灰色金属箱,静静地放在低矮的平台上。
“看来你爹留给你的,不只是‘退路’。”
沈岩环顾四周,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显然这个地方,他也未曾踏入过。
“这是个安全节点,一个可以独立运作的临时指挥所和补给点。”
“这些设备有些型号比现在某些军方用的还超前,应该是定制的。孙老狗的手笔,总是喜欢留一手。”
“咔。”
锁开了。
箱内衬着黑色天鹅绒,只放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个老旧的、皮革已经磨损发亮的笔记本。
右边,则是一枚徽章。
徽章不大,约硬币大小,材质非金非铁,呈暗银色,边缘有细微的磨损。
正面浮雕图案是一堵断裂的、布满涂鸦的混凝土墙,墙的裂缝中,伸出一只握紧的拳头,拳头上缠绕着带刺的荆棘。
图案线条硬朗,充满力量与痛楚感。
反面则刻着一行细小的德文。
“wer die vergangenheit nicht kennt, ist dazu verdat, sie zu wiederholen”
不知过去者,注定重蹈覆辙。
孙天河拿起徽章,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和历史的粗粝。
他看向沈岩。
沈岩的目光落在徽章上,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闪过追忆、痛惜与一丝敬意。
“‘破墙者’……”
他缓缓道,“这是他们那支代号‘夜枭’的特别行动分队,内部成员的识别徽章,非正式,但代表最高的认可与羁绊。你爹怎么会有这个?”
孙天河没有回答,他放下了徽章,拿起那本笔记本。
翻开封面,扉页上是父亲刚劲有力的字迹:“吾儿天河亲启:
若见此书,说明你已至巴黎,见到沈岩,并知‘灰爵’之事。
路引至此,余者靠己。
汉斯与我于危难中有旧,托我转交,并言:‘若莫里斯迷失于黑暗,此物或可唤回其心中未冷之血。
然,时机微妙,牵扯甚广,我一直未敢轻动。
今你需人,他可助你,但亦险甚。
如何用之,慎之再慎。
笔记所载,乃我历年所察,关于o洲数股暗流之蛛丝马迹。
或可助你了解对手,亦或可作与‘灰爵’交谈之资。
然,真相往往比记录更残酷,人心比世事更难测。
前路漫漫,汝当自强。
父 孙谭 留”
孙天河快速翻阅了一下笔记本,里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记录着时间、地点、人物代号、事件片段、资金流向草图等等。
其中提到了一个代号“弥诺陶洛斯”的跨国走私集团,一次涉及高危生化原料的拦截任务,高层的双重指令,突如其来的背叛与围剿……
字里行间透着血腥与疑云。
合上笔记本,孙天河心潮起伏。
父亲留下的不止是物资,更是一条直接指向“灰爵”拉丰内心最深伤疤和未解执念的钥匙。
这枚徽章和这些信息,是橄榄枝,也可能是引爆器。
“看来,你爹把最难的那道题,留给了你。”
沈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显然也看到了徽章和笔记本的内容,“用好了,你可能得到一个最强的助力;用错了,你会立刻多一个化劲层次的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
孙天河将徽章紧紧握在掌心,冰凉的金属似乎渐渐被体温焐热。
他抬起头,眼神已然恢复了冷静与坚定:“我别无选择,天龙殿也别无选择。”
“沈伯父,麻烦您和晚晚暂时留在这里,检查这些设备,确保这个节点的安全。”
“我……去会会这位‘灰爵’。”
林晚晚上前一步,眼中带着担忧:“天河,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毕竟……”
“正因为我一个人去,才显得有诚意。”
孙天河打断她,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带着大队人马,或者让你同行,在他眼里可能就是威胁或筹码。”
“这件事,必须是我和他之间,面对面解决。”
他看向沈岩,“沈伯父,这附近的‘老鼠’,还得麻烦您帮忙盯着点。”
沈岩哼了一声:“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清理几只老鼠还费不了多大劲。”
“早去早回,记住,那家伙的钟表店,进去容易,出来……得看他心情。”
巴黎第十六区,一处闹中取静的街道拐角,“永恒回响”钟表店静静地伫立着。
店面不大,橱窗擦得一尘不染,里面陈列着十几座造型各异、年代不同的古董钟表。
从华丽的珐琅座钟到简约的航海钟,每一件都仿佛凝固了一段时光。
店内光线柔和,透过橱窗,只能看到深处柜台后一个模糊的、正在低头工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