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时，已是黄昏。
暮色中的京城依旧繁华，街道上车水马龙，酒楼茶馆里人声鼎沸。但姜旭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城市的氛围与半年前离开时有了微妙的不同——街上的巡逻士兵更多了，一些重要建筑外围布置了隐蔽的防护阵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降妖局总部，庭院深深。
姜旭刚踏入大门，一个身影便如旋风般扑来。
“哥哥！”
姜晚像只小燕子般撞进他怀里，仰起脸，眼眶微红：“你终于回来了！东海那边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没事吧？”
姜旭揉揉她的头，笑道：“没事。倒是你，二品中期了？进步不小。”
“那当然！”姜晚骄傲地挺起胸，“林局长亲自指导，还有玄风师爷爷偶尔来指点呢！”
兄妹俩说话间，林言已从内堂走出。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青衫，但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
“回来了。”林言打量姜旭，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天仙境中期……根基比我想象的还要稳固。看来东海之行，收获颇丰。”
“林局长。”姜旭行礼。
林言摆摆手：“不必多礼。江云在‘观星阁’等你，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谈。你先去见他，晚些再来找我汇报。”
观星阁是降妖局内一处特殊的建筑，位于总部最高处，四面开窗，可观星象。这里是江云平日静修之地，除了林言等少数几人，寻常人不得入内。
姜旭登上阁楼时，江云正站在东窗前，望着天边初升的星辰。
他看起来与一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衫，身形略显单薄。但姜旭能感觉到，这位曾经的永恒境强者，此刻体内正缓慢流淌着一股浩瀚如海的力量——那是三块七彩神石带来的恢复。
“云哥。”姜旭轻声道。
江云转身，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小旭，坐。”
两人在茶案旁相对而坐。江云亲自煮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
“五块神石，清枫已经告诉我了。”江云将茶杯推到姜旭面前，“你做得很出色。尤其是第五块神石能从定海龙珠中取出而不破坏封印，这份掌控力，连我都有些意外。”
姜旭摇头：“若非四海安宁碑和祖龙残念相助，我也做不到。”
“机缘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江云端起茶杯，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不过，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第六块神石在北冥妖族大圣鲲鹏手中，第七块……至今没有线索。”
姜旭将蜀山所得的信息说了出来。
江云听罢，沉吟片刻：“紫微石主空间，玄黄石主时间……这倒是说得通。七石齐聚，确实有补天之能。但‘亦可打开归墟之门’这句话，让我有些在意。”
“云哥是担心……”
“我担心有人想用七石，不是修补天缺，而是彻底打开归墟之门。”江云眼神深邃，“归墟教派谋划数百年，不可能不知道七石的特性。他们千方百计收集神石，或许就是为了后者。”
姜旭心中一凛：“那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集齐七石！”
“正是。”江云点头，“所以北冥之行，势在必行。但鲲鹏不是敖烈那种刚摸到永恒境门槛的半吊子，他是真正的大圣境巅峰，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要从他手中拿东西，硬来是行不通的。”
“云哥有办法？”
“有一点思路。”江云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地图，在茶案上展开，“这是上古时期的北冥地图，如今早已沧海桑田，但有些关键地标应该还在。”
他指着地图上一处标注着漩涡符号的位置：“幽冥海眼，北冥妖族圣地，鲲鹏的巢穴就在这里。海眼深处有一座‘归墟祭坛’，据说是上古时期归墟与现世的连接点之一。紫微石很可能就被供奉在祭坛上。”
“归墟祭坛……”姜旭皱眉，“鲲鹏与归墟有关？”
“不好说。”江云摇头，“鲲鹏是上古妖族，在归墟这个概念出现之前就已存在。他占据幽冥海眼，可能只是看中那里的特殊环境，未必与归墟教派有勾结。但无论如何，闯入妖族圣地夺取至宝，都等同于宣战。”
姜旭沉默。
天仙境中期，挑战大圣境巅峰？这已经不是越级挑战，而是蝼蚁撼树。
江云看出他的顾虑，微笑道：“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去送死。这次北冥之行，我会安排一个人陪你同去。”
“谁？”
“玄风师叔。”
姜旭一愣：“师叔他……”
“他已经答应了。”江云道，“师叔修为接近大圣境，对妖族习性又极为了解，有他在，至少能保证你们全身而退。至于如何取得紫微石……需要见机行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李雯琪那丫头也会去吧？”
“是。她说要入世历练。”
“也好。蜀山的天剑道对妖族有克制之效，她能帮上忙。”江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这是传讯玉符，注入真元即可与我联系。北冥环境特殊，普通传讯手段可能失效，但这个可以。”
姜旭郑重接过。
两人又聊了许久，从东海战事到蜀山见闻，从归墟阴谋到天下大势。江云虽然法力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界见识依旧让姜旭受益匪浅。
夜深时，姜旭才告辞离开观星阁。
林言还在内堂等他。
“见过江云了？”林言问。
“是。”
“那就说说东海的具体情况吧。”林言示意他坐下，“敖烈被镇压，南海出兵相助，这些我都知道了。但归墟之门的封印能维持多久？四海安宁碑的力量能支撑多久？”
姜旭将黑渊海眼一战详细叙述，包括归墟之主的出现、五石封印的过程，以及碑魂所说的三年之期。
林言听完，久久不语。
“三年……”他最终叹了口气，“时间比预想的还要紧迫。北冥之行必须尽快，但也不能仓促。你们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他从案头取出一份卷宗：“这是降妖局这些年收集的北冥情报。北冥妖族主要有三大势力：鲲鹏为首的‘海妖族’，九婴为首的‘陆妖族’，以及神秘的‘幽冥族’。其中鲲鹏势力最大，占据幽冥海眼及周边万里海域。”
姜旭接过卷宗翻阅。上面记载了北冥的地理环境、妖族分布、主要强者信息，甚至还有一些妖族习性、禁忌的记载，极为详尽。
“另外，”林言又道，“朝廷那边，武承乾已经知道你要去北冥。他说如果需要，可以调动‘镇北军’配合。但我不建议这么做——人族军队进入北冥，只会激化矛盾。”
姜旭点头：“我明白。这次是暗中行事，不宜大张旗鼓。”
“你明白就好。”林言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姜旭，你这一年来的成长，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但你要记住，力量越大，责任越重，也……越危险。北冥不比东海，那里没有规矩，只有弱肉强食。”
“弟子谨记。”
离开内堂，夜已深。
姜旭回到自己的小院，姜晚已经睡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一片清冷。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取出寂渊剑，轻轻擦拭。
剑身映着月光，四颗星点明亮，第五颗若隐若现。这是五块神石留下的印记，也是他这一路走来的见证。
从黑沙城初出茅庐，到秘境生死历练，再到东海力挽狂澜……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从那个需要林言庇护的少年，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天仙境强者。
但还不够。
面对归墟之主，面对鲲鹏大圣，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他还需要更强。
“哥哥？”姜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旭回头，见小丫头披着外衣站在门口，睡眼惺忪。
“怎么醒了？”
“感应到你的气息不稳，”姜晚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有心事？”
姜旭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是北冥的事吧？”姜晚靠在他肩上，“我听林局长和玄风师爷爷聊天时提到了。哥哥，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
“还有……”姜晚犹豫了一下，“雯琪姐姐也会去吧？你……要照顾好她。”
姜旭一怔，看向妹妹。
姜晚脸微红：“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觉得，雯琪姐姐人很好，对你也很好。你们……要平安回来。”
姜旭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好，我答应你。”
兄妹俩在月光下坐了很久，直到姜晚靠在他肩上睡着。
姜旭将她抱回房间，盖好被子，轻轻退出。
回到自己房间，他没有睡，而是盘膝打坐，开始调息。
天仙境中期的修为需要稳固，纯阳道体与星辰之力的融合也需要进一步磨合。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为北冥之行，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姜旭去见了玄风。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院中打太极，动作缓慢，却暗合天道。见姜旭来，他收势吐气，笑道：“小子，听说你要去北冥捣乱？”
姜旭恭敬行礼：“师叔。”
“不必多礼。”玄风摆摆手，“江云那小子都跟我说了。北冥啊……老夫年轻时去过一次，差点没把命丢在那儿。不过现在有你陪着，再去闯闯也无妨。”
“师叔去过北冥？”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玄风眼神中露出追忆之色，“那时候为了追查一桩案子，独自潜入北冥三个月。跟鲲鹏那老鸟打过照面，还从他手里抢了一株‘幽冥灵芝’。嘿，那老鸟当时气得差点追到中原来。”
姜旭听得目瞪口呆。
从大圣境巅峰的鲲鹏手中抢东西，还能全身而退？这位师叔的实力，恐怕比传闻中还要恐怖。
“别这么看我，”玄风笑道，“那时候鲲鹏在闭关的关键期，实力大打折扣。而且我也不是硬抢，是用计。这次去北冥，也得用脑子，不能光靠蛮力。”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鳞片：“这是当年从鲲鹏巢穴顺来的‘幽冥鳞’，佩戴在身上，可以遮掩人族气息，伪装成妖族。虽然瞒不过鲲鹏那种级别，但对普通妖族足够用了。”
姜旭接过鳞片，入手冰凉，散发着淡淡的妖气。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玄风问。
“三天后。我要等李雯琪从蜀山过来，还有一些物资需要准备。”
“那就三天后。”玄风点头，“老夫也去准备准备。北冥那鬼地方，不多带点保命的东西可不行。”
接下来的三天，姜旭异常忙碌。
他去了京城最大的商会“四海阁”，采购了大量北冥可能用到的物资：抵御阴寒的“赤阳丹”、解毒的“清心散”、隐藏气息的“匿形符”，以及各种应急的法器、阵盘。
又去了一趟皇宫，与武承乾密谈了一个时辰。皇帝给了他一块“如朕亲临”的金牌，以及一封盖着玉玺的国书。
“虽然不一定用得上，”武承乾道，“但万一需要与妖族交涉，这东西或许能起点作用。记住，一切以安全为重。神石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
“臣明白。”
第三天傍晚，李雯琪到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蜀山弟子——一男一女，都是真仙境巅峰的修为。
“姜旭，这是刘师兄和王师姐。”李雯琪介绍，“他们奉爷爷之命，随我一同历练。”
刘师兄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背着一柄宽厚的重剑，气息沉稳。王师姐则是个温婉的女子，腰间佩着细剑，眼神灵动。
“见过姜道友。”两人抱拳行礼，态度恭敬。
姜旭回礼：“此行凶险，有两位相助，是姜某之幸。”
当夜，降妖局设宴为众人送行。
林言、江云、玄风、姜晚都在席。席间气氛有些沉重，大家都明白北冥之行的危险性。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林言举杯，“祝诸位，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平安归来！”
酒杯相碰。
宴席散后，姜旭独自登上观星阁。
夜空中，北斗七星格外明亮。勺柄指向北方，正是北冥的方向。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雯琪走到他身边。
“在想什么？”她问。
“在想这一路走来，”姜旭望着星空，“从黑沙城到东海，从真仙境到天仙境。有时候觉得，命运就像一张网，把我们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李雯琪沉默片刻，轻声道：“但至少，我们不是独自在网中挣扎。”
姜旭转头看她。
月光下，少女的侧脸如玉，眼中倒映着星辰。
一年时间，她确实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蜀山弟子，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雯琪，”姜旭忽然道，“谢谢你。”
李雯琪一怔：“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陪我走这条路。”
李雯琪脸微红，转过头去：“谁……谁陪你了！我是为了历练！”
姜旭笑了，没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望着北方的星空。
而在遥远的北冥，幽冥海眼深处。
鲲鹏缓缓睁开那双覆盖着青色鳞片的巨眼。
他爪中的紫微石，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石中映出的，不再是一个人的身影，而是……五道！
“哦？”苍老的声音在深海回荡，“来了这么多人？”
“有意思。”
巨眼缓缓闭合，海眼重归黑暗。
只有那枚紫微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紫光。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或者说……在呼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