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指尖还攥着凝光衣角的褶皱,那点布料被他捏得发潮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随着细微的点头动作轻轻颤动,像受惊后收拢翅膀的蝶
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凝光,每个字都裹着浓重的疲惫,尾音还带着未散的哭腔,细细簌簌的
“我的命是您给我的……”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似乎连说话都耗光了力气,只能偏过头,往凝光怀里又缩了缩,额角抵着她温热的衣襟
“但是……我真的有点困了。”
凝光闻言,指尖摩挲他头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柔,只是搂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像要把他嵌进自己骨血里
“困了就睡。”
她的声音在黑暗里软下来,带着几分哄诱的意味,鼻尖蹭过他发顶
“我守着你,不会让你醒来看不见我。”
苏城没再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把所有未说出口的委屈和恐惧都藏进她温热的衣襟里
浓重的倦意像潮水般漫上来,可神经却还绷着
他能清晰感觉到凝光的呼吸落在自己颈间,能感觉到她指尖偶尔划过自己后背的力道,每一下都带着不容错辨的掌控,让他连睡都不敢睡得太沉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感觉到凝光又伸手去碰他的右眼绷带,冰凉的指尖顺着绷带边缘轻轻打转,动作比之前更慢,带着几分近乎偏执的描摹
他的身体本能地僵了一下,却没敢动,只是攥着她衣角的手又紧了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别怕”
凝光的声音贴着他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让他忍不住瑟缩
“我只是再看看……”
苏城闭着眼,眼泪无声地滑下来,浸湿了她的衣襟
他想装作没听见,想借着困意逃进梦里,可凝光的话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让他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抵不住倦意,意识渐渐模糊
苏城是被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晃醒的
他睁开眼时,睫毛还带着刚睡醒的黏重,第一反应便是往身侧摸去
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微凉的被褥,没有熟悉的、带着熏香的温热躯体
心瞬间沉了下去,刚褪去的困意被一股尖锐的恐惧瞬间取代
他猛地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肩头,露出颈间那枚冰凉的银项圈,玉牌随着他急促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他环顾着空了半边的床,目光扫过床边的梳妆台
凝光常用的那支玉簪还摆在台面上,胭脂盒也没合上,连她昨晚喝剩的半杯温水都还放在桌边,杯壁上还留着淡淡的唇印
可这些熟悉的痕迹,非但没让他安心,反而让恐惧像藤蔓般缠得更紧
“凝光?”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在空荡的内室里显得格外单薄,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眼的绷带——绷带还好好地缠在头上,边缘的结也还是昨晚凝光系的模样,没有被拆开的痕迹。可这一点“安稳”,却让他更慌了
他想起昨晚凝光说的“我在这儿陪着你”,想起她圈着自己的手臂有多紧,也想起她之前无数次的“惩罚”
难道这次,是因为自己昨晚说困了,让她觉得自己“不乖”?还是她故意躲开,等自己醒来后,再用更可怕的方式惩罚?
苏城的指尖开始发颤,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步虚浮地往门口走
每走一步,心里的恐惧就多一分——他怕推开房门看到凝光戏谑的站在门口
走到门边,他的手停在门把上,指尖冰凉得几乎握不住木头的纹理
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般敲着,震得耳膜发疼
“凝光……您在吗?”
他又轻声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门把的木纹里,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他不敢推开这扇门,怕门后等待他的,是比昨晚更冰冷的威胁;可他也不敢待在房间里,怕自己像被遗弃的玩具,连被惩罚的资格都没有
阳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可那点温暖,却照不进苏城此刻冰冷的心底
他只能僵在门边,像只受惊的小兽,既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只能任由恐惧一点点吞噬自己的意识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内室的寂静
苏城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死死攥着衣服,连呼吸都忘了。
凝光站在门口,晨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衣摆的暗纹,可那抹光亮却没驱散她周身的压迫感
她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整齐的图纸,缓步走近时,苏城甚至能看清她指尖泛着的浅淡玉色凉意
还没等苏城开口,凝光已经走到身边,手腕轻抬,将图纸缓缓展开,递到他眼前
“睡醒了?”
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笃定,像在确认一件早已掌控的事
图纸上是义眼的设计稿,笔尖勾勒得极为细致
眼白的瓷色温润,瞳孔的纹路仿着真人的模样,连虹膜边缘的浅淡光泽都画得清晰,右下角还标注着“需嵌细碎夜泊石”的小字,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看看我让人设计的义眼。”
凝光的指尖点在图纸上的瞳孔处,力道很轻,却像敲在苏城的心尖上
“如果你觉得好看,我让工匠抓紧做出来,赶在月底之前安上。”
苏城的目光落在图纸上,却什么细节都看不进去,他开始疑惑为什么凝光的性格突然变了,变得这么温柔
指尖微微发颤,他像是释怀了一般,露出微笑轻轻说着
“好看……”
凝光听到这声“好看”,眼底瞬间漫开细碎的笑意,像极了晨光落在湖面的涟漪
她抬手,指腹轻轻蹭过苏城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喜欢就好。”
苏城听到这句话时,攥着图纸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掌心都被纸张边缘硌出了红痕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怯懦,却多了几分藏不住的困惑与挣扎
他握紧双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指尖的痛感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艰难地张口
“凝光……您……为什么最近这么温柔……明明之前……”
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他不敢说“之前您总威胁我”,也不敢提“之前您把我锁在暗室”,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眼神里满是不安
没等他说完,凝光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凑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让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的熏香
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苏城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戏谑
“怎么了?昨天晚上,原来一直在想这个事吗?”
苏城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被凝光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后颈,动弹不得
他只能僵在原地,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心脏像被攥住一样发紧
凝光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转而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发顶,语气软得像裹了糖
“如果小狗一直乖的话,它主人怎么会一直惩罚它呢?”
她顿了顿,指尖刻意在他颈间的银项圈上轻轻一勾,玉牌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说对不对?毕竟那个主人,还有人在跟她竞争宠物呢。”
“竞争宠物”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城心里
他瞬间明白,凝光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刻晴的存在——她怕自己会被别人“抢走”,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他牢牢拴在身边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自己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可话到嘴边,却被凝光的微笑堵了回去
他只能垂下眼,任由她揉着自己的头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像吞了一把没熟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