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婴儿的哭声像被风吹乱的铃铛。
在木屋里此起彼伏地响着，老大刚歇了声，老二又扯开嗓子。
老三最是机灵，等两个姐姐哥哥稍停，立刻接上一嗓子。
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顾晏辰刚把裹着软椰叶的老三放在茅草堆最里侧。
确保三个小家伙不会滚到地上，膝盖突然一软。
“咚”地跪在了草堆前，膝盖撞在硬实的泥地上，发出闷响。
他却像没感觉到疼，只是下意识地往前倾。
下巴轻轻抵在林晓星的膝盖上，赤裸的胳膊撑在地上。
肌肉线条因脱力而微微发颤，后背的汗还没干，被阳光照得发亮。
顺着脊椎滑下的汗珠滴在草叶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林晓星吓了一跳，刚想伸手扶他。
就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她低头看去。
正对上顾晏辰抬起的脸——他红着眼眶，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分不清是汗还是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她露着的膝盖上。
带着点滚烫的温度。
“我们……我们赢了。”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了整夜，每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鼻音。
却异常清晰，像在法庭上宣读最终判决。
林晓星的心猛地一揪，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晏辰。
在法庭上，他永远是冷静锐利的，哪怕面对最棘手的案子。
也能条理清晰地陈述观点；在荒岛上，他是可靠的支柱。
劈柴、搭屋、找食物，永远把最稳妥的一面给她。
可此刻，这个能单手举起巨石的男人。
却像个打赢了人生最重要一场仗的孩子。
用最笨拙的姿势，宣泄着积攒了太久的情绪。
“是啊，赢了。”
她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头发，指尖穿过粗硬的发茬。
触到他滚烫的头皮：“我们都赢了。”
顾晏辰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突然伸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粗糙，指腹带着磨出的薄茧，握得却异常轻柔。
仿佛怕弄疼她，赤裸的胳膊微微用力。
把她的手按在自己汗湿的脸颊上，蹭了蹭。
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撑不住了。”
他低声说，声音闷在她的掌心里：“看你疼成那样。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预案上的字全忘了，就想替你疼……”
“我知道。”林晓星的指尖划过他泛红的眼角。
那里还沾着泪珠：“可你没忘，你接孩子的时候很稳。
比任何时候都稳。”
他接老大时的慌张，接老二时的手忙脚乱。
接老三时的沉稳，她都看在眼里。
那些细微的变化里，藏着他的努力。
藏着他想把一切做好的决心。
顾晏辰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肩膀轻轻发抖。
茅草堆上的三个小家伙像是感受到了爸爸的情绪。
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哼唧。
偶尔有小手小脚蹬一下软椰叶，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你看，他们也在安慰你呢。”
林晓星笑着说，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
他的背肌依旧结实，却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坚硬。
而是藏着疲惫的柔软。
顾晏辰这才慢慢直起身，膝盖还跪在地上。
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阳光透过草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把他眼里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
也把那份卸下所有防备的脆弱照得明明白白。
“我以前打赢官司，从不会腿软。”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
还有点劫后余生的恍惚：“可刚才把老三放好。
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因为这场仗，不一样。”
林晓星低头，在他眉心轻轻吻了吻，那里还沾着汗珠。
“以前赢的是案子，今天赢的是我们的家。”
顾晏辰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突然伸手。
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怀里，动作很慢，很轻。
像是怕碰伤了她，赤裸的胳膊圈在她的腰侧。
肌肉的力量收得恰到好处，既能稳稳地抱着她。
又不会让她觉得勒。
“以后不打了。”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发闷。
“什么案子都不接了，就在家守着你和孩子们。”
“那可不行。”林晓星笑着推了推他。
“你的当事人还等着呢，再说了。
我还想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爸爸是个厉害的大律师。”
“再厉害，也没你们娘四个厉害。”
顾晏辰低头，在她露着的锁骨上亲了亲。
那里还沾着他刚才的泪珠，带着点咸涩的温柔。
“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胜仗。”
茅草堆上的三个小家伙似乎对“胜仗”这个词很感兴趣。
又开始小声地哼唧，像是在附和。
顾晏辰立刻直起身，想去看看。
却被林晓星拽住了胳膊。
“坐着歇会儿吧，”她轻声说，“你都跪半天了。
膝盖该疼了。”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还跪在地上，讪讪地笑了笑。
挪了挪身子，改成盘腿坐，却依旧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赤裸的胳膊搭在膝盖上，肌肉线条因为放松而柔和了许多。
只有那些被她掐出的红痕还清晰可见，像一道道勋章。
林晓星靠在他怀里，听着三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突然觉得无比踏实。
这个在法庭上从不显山露水的男人，把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她。
这个能扛得起千斤重担的男人，会因为一场“胜仗”而腿软流泪。
阳光越升越高，把木屋照得暖洋洋的。
顾晏辰从旁边拿起那片写满了条款的树皮预案。
看了看，突然笑着揉成一团，扔进了火堆。
火苗“噼啪”一声，把那些笨拙的条款吞噬，化作温暖的火光。
“以后不用预案了。”他说，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有你，有他们，就够了。”
林晓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看着火堆里渐渐化为灰烬的树皮。
突然明白，最好的“胜诉”，从来不是赢得什么。
而是守着身边的人，听着他们的呼吸。
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而她身边这个腿软的“胜诉者”。
用他的爱和勇气，给了她一个最安稳的家。
三个孩子的哼唧声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
木屋里只剩下火堆的轻响和彼此的心跳。
顾晏辰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
像在说：这场仗，我们一起打赢了。
以后的每一场，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