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棋子与棋手
上午十一时四十五分，圣心医院的混乱已被逐渐控制，但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病房区的走廊拉起了警戒线，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勘查现场，记录弹孔，测量距离。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和鉴证科人员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每一片可能成为证据的碎屑。
江断尘和霍峥已不在现场。他们带着被麻醉针放倒的“毒刺”和被霍峥一枪打断手腕的“屠夫”，在警方大规模抵达前的五分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医院错综复杂的后勤通道和地下管网中。整个过程快、准、静，是林曦提前规划好的数条撤离路线之一。
此刻，他们身处城市边缘一个废弃的印刷厂地下室里。空气潮湿，带着陈年油墨和纸张霉变的味道。唯一的照明来自几盏接入独立电源的便携式led灯，将这片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照得一片惨白。
“屠夫”被特制的束缚带牢牢固定在一张钢制椅子上，手腕经过了简单的止血包扎，但剧痛和失血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他眼神凶狠地瞪着面前的两人，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毒刺”则被扔在角落的垫子上，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江断尘搬来一个旧木箱，坐在“屠夫”对面，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好奇，仿佛在观察一个罕见的标本。霍峥则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右手下意识地按在左臂的旧伤上，眉头紧锁。他不是在担心审讯，而是在思考后续的麻烦。光天化日之下在医院动用枪械，引发大规模恐慌，还带走了关键人证……郑国锋副局长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聊聊吧，”江断尘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幽灵’，wraith-01小队。你们的指挥链，下一个目标，还有，‘深渊’ai的服务器入口。”
“屠夫”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江断尘脚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江断尘没动怒，反而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硬汉我见过很多。但通常，他们撑不过三轮。”他站起身，从带来的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金属盒，打开，里面是几支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微型注射器。“神经毒素，坦白剂，还有能让你感觉全身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烧的玩意儿。选一个？”
“屠夫”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依旧咬紧牙关。
“我们没时间玩心理游戏，江。”霍峥在阴影里出声，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郑国锋的人现在肯定在全城搜捕我们。必须快。”
就在这时，江断尘口袋里一个未经登记的预付费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是一条经过三重加密的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信息很短：「俘虏移交通道已安排，48小时窗口。郑的人正在路上，东南方向，三公里。」
江断尘眼神一凛，将手机屏幕转向霍峥。
霍峥快步上前，看清信息内容后，脸色更加凝重。“是谁？”他压低声音。
“不知道。但信息指向性很明确。”江断尘快速思考着，“能知道郑国锋的实时动向，还能给我们提供转移通道……官方内部，有人在对我们示好。”
“也可能是陷阱。”霍峥提醒道，他的职业本能让他对任何不明来源的帮助都抱有警惕。
“赌一把。”江断尘收起手机，目光重新投向“屠夫”，眼神变得锐利，“我们时间不多了。既然你不愿意轻松地谈，那就换种方式。”
他拿起一支透明的注射器，走向“屠夫”。“屠夫”的身体瞬间绷紧，试图挣扎，但束缚带纹丝不动。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凶狠以外的情绪——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些行走在黑暗边缘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现代科技能带来怎样的痛苦。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那一刻——
“等等。”
声音来自角落。是“毒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声音因为麻醉剂的余效而有些含糊，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带着一种权衡利弊后的冷静。
江断尘的动作停住，看向他。
“毒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看向“屠夫”：“头儿，没必要。我们只是工具，工具坏了，会被扔掉。‘公司’不会救我们。”
“屠夫”恶狠狠地瞪着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毒刺”却不看他，转而看向江断尘和霍峥，特别是目光在霍峥身上停留了片刻：“我可以告诉你们想知道的。但有两个条件。”
“说。”江断尘放下注射器。
“第一，保证我们活着，并且不被引渡到某些……不人道的国家。第二，”“毒刺”的目光扫过这个简陋的地下室，“给我们比‘公司’更好的待遇。我知道你们不是官方的人了，但你们有能力。”
霍峥从阴影中完全走出来，站到灯光下，与江断尘并肩。“我们可以保证你们活着，并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你们争取权益。但前提是，你提供的价值，足够换取这些。”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过去作为刑警队长时特有的、令人信服的力量。这种气质，是江断尘所不具备的。
“毒刺”盯着霍峥看了几秒，似乎是在评估他话语的可信度。最终，他点了点头：“‘深渊’没有固定的物理服务器入口。它是一个分布式网络，核心程序在……在‘海德拉’。”
“海德拉？”江断尘追问。
“一个位于公海的、不断移动的加密数据中继平台。由被‘公司’控制的数颗低轨道卫星和几条伪装成科研船的船只组成。访问权限是动态密码，每次任务前由‘牧羊人’单独下发。”
“牧羊人？”霍峥捕捉到这个代号。
“我们的直接指挥官，也是‘播种者计划’的负责人之一。没人见过他真面目，只知道代号。”“毒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们今天阻止了我们回收‘钥匙’，‘牧羊人’不会罢休。下一个指令很快就会下达，可能是更极端的清除计划。”
“钥匙？是指江雨晴？”江断尘的心猛地一沉。
“是的。她是……特殊的适配体。‘源典’的钥匙之一。”“毒刺”的话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想。
地下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信息量巨大，而且每一条都指向更深的黑暗。
“关于‘牧羊人’，还有什么信息？”霍峥打破沉默。
“毒刺”摇了摇头：“他只听命于‘普罗米修斯之手’。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的工具。”
就在这时，江断尘手中的预付费手机再次震动。新的信息：「通道提前。一小时内，西郊废弃第七货运站，3号仓库。识别信号：三短一长手电光。仅此一次。」
信息后面，还附上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看来，我们的‘朋友’比我们还急。”江断尘把手机递给霍峥。
霍峥看着信息，眉头紧锁。“时间太紧了，而且西郊货运站地形复杂，容易设伏。”
“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出路。”江断尘看向两个俘虏，“带着他们，我们就像抱着两颗定时炸弹。交给这个神秘的第三方，既能暂时摆脱这个包袱，也能看看……到底是谁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他走到“屠夫”面前，看着他充满恨意的眼睛，平静地说：“你的同伴做了聪明的选择。现在，给你们换个地方。”
“屠夫”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低吼：“你们……会后悔的……”
江断尘不再理会他，转身开始利落地收拾东西，同时对霍峥说：“联系林曦，让她核实一下西郊货运站周边的实时监控和通讯流量，看看有没有埋伏。我们五十分钟后出发。”
霍峥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加密通讯器，开始联系后方。他的侧脸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他知道，从他们带走俘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更危险的棋局。他们不再是单纯的调查者，而是成了别人眼中的棋子，甚至是……必须被清除的障碍。
而现在，另一个下棋的人，似乎想要接手这几枚危险的棋子。
这究竟是转机，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地下室外面，城市的喧嚣隐约可闻，而在这片被遗忘的地下空间里，决定命运的一小时，开始了倒计时。
（第五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