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章正带着五十人前往木林关搜索姜临的踪迹。得益于炎赵赵广轩的刻意庇护，姜临能相对从容地处理行军后留下的痕迹。顾承章也没有如何用心搜索，只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将军，感觉你对这件事不上心啊。”他的副官忍了三四天，终于憋不住了，“姜临是逃窜的败军，肯定是轻装上阵，行军速度极快，我们的速度要提一提。”
“你觉得他们会往哪个方向逃跑？”顾承章反问道。
“肯定是往东，或者往北。”
“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这样，拨一半人给你，你往东搜索，我往北，分头行动，怎么样？”
副官稍加思索后，同意了。
顾承章带着剩下的二十五人继续在山里闲逛。不久又有人提出异议，表明他们没有按计划向西搜索，顾承章则再次让他带队前往。
到目前为止，顾承章身边只剩了五个老熟人，虎贲节从赵志和四名营中小兵。
顾承章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他们俩人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跟。
天色渐晚，顾承章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向脚边的一条深沟。
赵志凝神细听，风声中隐隐有压抑的呻吟。
他从背后抽出短弩，拉上弦。
六人小心翼翼摸到沟底，拨开灌木杂草，发现这条沟里躺了一地的伤兵。有中箭的，有断了手脚的，还有遍体鳞伤的，显然待在这里比较长时间了。
老兵们嘴里都咬了树枝，有几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几个还能动弹的，只好把药喂到他们嘴里，面带悲戚之色。
小半晌之后，这几个人口吐白沫，就此死去。
赵志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吃的显然不是治伤的药。
他转头望向顾承章，等他的命令。
顾承章看清楚对方是天齐伤兵之后，大大方方地从隐蔽之处走了出来。
赵志被他吓了一跳，身为下属，他们只好现身，左右贴近顾承章，手中短弩对准了这些伤兵，意在威慑。
伤兵看着这几名不速之客，有人害怕、有人绝望、也有人释然。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坦然些。
顾承章在伤兵中慢慢走着，没有找到敌人的兴奋，也没有害怕，看似乎眼前这一幕无法触动他分毫。
一个伤兵的嘴唇干裂，颤抖的手努力拿起水囊，发现早就空了，绝望地把水囊扔在一边。
顾承章在他身边停下，解下腰间的水囊，递到他嘴边。
他没有犹豫，咕咚咕咚喝起来。此刻，哪怕这就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顾承章继续往前走，直到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叫住了他，“喂，那个年轻人！”
顾承章回头望着他。
“看穿着，你是虎贲军郎中。你想拿我们怎么样？”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
“我没来过。”顾承章略显冷漠地回了一句，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将官叫住了他，“我是天齐的四品裨将，沈葛祥，这里我的官阶最大。你带我回去领功，要杀要剐随意。只是这里的兵饿了三天，你要让他们死前吃顿饱饭。”
顾承章心里浅叹一声，回应道，“我没来过。”
说完，他往前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道，“这里虽然隐蔽，但大规模搜山，还是很容易暴露。另外，我在两里地之外就闻到了这里的血腥味。”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翻过这座山，有一条小溪，沿着小溪往东，有一座大山似乎没有路进去。能动的话，挪去那里，可能会有活命的机会。”
说完，他加快步伐，快速逃离这里。
他主动暴露自己，就是想让对方围攻，然后伺机逃走，这样对姬瑞清就有了交代，却不曾想这里的全是重伤员，而且已经断水断粮许久，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被姜临抛弃在此处多日。
他不喜欢姜临，更不喜欢姬瑞清，在两边都不想多做什么，所以他的行为显得非常矛盾。
赵志不是修行者，跟着他很费劲，六人重新来到一处寂静的地方，坐在石头上喘气。
“头儿，这可是大功一件，凭啥不要啊？”赵志问道，“看他们那惨样，您发慈悲心了？”
“那倒没有。”顾承章微笑道，“本来就是出来散心，撞见他们之后，心里更堵了。”
赵志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别人通过此战升官发财，而你们跟着我，可是一点肉腥味都闻不到的，不觉得委屈吗？”顾承章问道。
赵志喝了一大口水，被呛了一下，说道，“在战场上啊，能活着就很好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是啊，”顾承章叹息道，“能活着就不容易了。你既然如此惜命，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
“头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承章静静地看着他，缓缓从背后拔出了默渊剑。
“我在大营，撒泡尿是什么颜色姬瑞清都知道，你们一天要向他汇报多少次？”
赵志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们身手不错，但不可能是顾承章的对手。
“头儿，这……”
顾承章笑了笑。“我想过就此遁逃，随意摆脱你们就是了，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我又无牵无挂，对吧？但现在改了主意。”
“为什么？”赵志问道，“为什么改主意？”
“在姬瑞清眼里，我当然是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是人啊，为什么要任他摆布？从今天起，我要有自己的态度。起码要让他知道，蝼蚁也有反抗的时候，逼急的兔子也要咬人。”顾承章笑道，“也许你们不理解，因为你们在姬瑞清身边太久了。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你们就把命交给他了，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更不会想凭什么。”
“他是天子！”
“那又如何？”
“天子能主宰一切！”
“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顾承章感叹道，“想法不同很正常，本来你我各不相干，但你偏偏选择帮他监视我。那就不要怪我，之前给过你们两次机会了，为什么一定要像鼻涕一样粘在我身上呢。”
“你疯了！难道你要杀我们不成？”赵志脸色发白，颤声道，“杀了我们，你在天子面前如何交代？”
这等于坐实了顾承章的猜忌。
顾承章微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何况，这里不是有天齐残兵吗？”
四下无人，说什么都是顾承章一张嘴，姬瑞清无从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