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的青铜令牌在空中旋转、放大，化作一座半透明的囚笼。囚笼的每一根栏杆都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在月华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仿佛活物般蠕动、呼吸。
“《三界平衡守则》第七条：凡间生灵不得擅动本源之力。”明镜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某种既定程序，“违者，拘拿回司，削去修为，打入轮回。”
囚笼压下，速度快得超出常理。林凡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觉四周的空间被彻底锁定——不是简单的束缚，而是这一小片区域从世界中“切割”了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密闭的牢房。
阿无的短刃劈在囚笼栏杆上，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却只溅起几点火星。栏杆纹丝不动。
“没用的。”明镜站在囚笼外，那双镜子般的眼睛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这是巡夜司特制的‘天规牢’，以天道法则为材，以三界契约为锁。除非你们的力量能凌驾于天道之上，否则……绝无可能逃脱。”
林凡没有尝试攻击。
他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体内。冰魄莲的力量已经与他的灵魂完全融合，那股清冽的、净化一切的能量正在四肢百骸中流淌。更深处，那点金色的“本源”光球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释放出微不可察、却仿佛能撼动宇宙根基的波动。
“凌驾天道……”林凡喃喃自语。
然后他睁开眼。
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明镜监察使，”林凡开口，“你确定，我动用的真的是‘本源之力’吗？”
明镜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何意？”
“本源之力，是创世之初的原始能量，是构筑三界的基础。”林凡缓缓说道，“若我真能动用那种力量，刚才岩山大长老和他的蛊虫，应该连灰烬都不会剩下，而是从‘存在’这个概念上被彻底抹除。”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点冰蓝色的光芒在掌心凝聚，那是冰魄莲的寒气，纯净、清冷，却远远达不到“本源”的层次。
“我只是借用了一点冰魄莲的净化之力，配合我自身灵魂的特殊性，将那些污秽之物‘净化’了而已。”林凡盯着明镜，“这应该不算违反《三界平衡守则》吧？”
明镜沉默了。
那双镜子般的眼睛中，无数符文飞速流转，像是在检索、分析、判断。，他缓缓摇头：
“诡辩。冰魄莲虽为天地奇物，但若无特殊灵魂驱动，绝无可能瞬间净化百年怨灵蛊。你的灵魂特性，本身就已经触及‘本源’范畴。”
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同样浮现一枚青铜令牌：
“不论你是否直接动用了本源之力，你的‘存在’本身，已经对三界平衡构成潜在威胁。根据守则补充条款第十九条：凡有威胁三界平衡之潜在可能者，巡夜司有权先行拘押，待审查后处置。”
第二座囚笼开始凝聚。
“也就是说，”林凡笑了，笑容里带着讽刺，“不管我有没有罪，只要你们觉得我有威胁，就可以抓我？”
“正是。”明镜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维护平衡，高于个体正义。这是巡夜司存在之根本。”
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二座囚笼轰然落下！
但这一次，林凡动了。
他没有攻击囚笼，甚至没有看囚笼一眼。他的目光锁定在明镜身上——更准确地说，锁定在明镜那双镜子般的眼睛上。
“你叫明镜。”林凡说，“那你的能力，应该和‘镜’有关吧？”
明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镜能映照万物，也能……囚禁万物。”林凡继续说，“你这两座囚笼，其实不是实体，而是你眼睛投射出的‘镜中倒影’，对吗？”
他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的空间荡起涟漪，仿佛他踏在水面上。
“很巧，”林凡的声音在囚笼中回荡，“我刚刚从冰魄莲里，学到了一点关于‘映照’和‘净化’的小技巧。”
他抬起双手，掌心相对，缓缓拉开。
随着他的动作，一道冰蓝色的光幕在双掌之间展开。光幕起初只有巴掌大小，但迅速扩大，最后化作一面巨大的、边缘流转着月华光泽的冰镜。
镜面中，倒映着囚笼、倒映着明镜、倒映着整个被切割出来的空间。
也倒映着……林凡自己。
但镜中的林凡，和镜外的林凡，表情完全不同。
镜外的林凡眼神平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镜中的林凡，却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个精致的傀儡。
“冰魄莲的能力之一，”林凡轻声说，“是‘映照真实’。”
他双手猛地一推！
冰镜向前飞出，不是撞向囚笼，而是撞向囚笼的“倒影”——撞向明镜那双眼睛在空间中留下的、无形的镜像烙印。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不是冰镜碎了，而是空间中某种看不见的“镜面”碎了。
两座囚笼同时剧烈震动，栏杆上的符文开始明灭不定。紧接着，囚笼的表面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最终——
“轰！！！”
囚笼炸裂，化作漫天光点。
明镜闷哼一声，后退三步，那双镜子般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暗金色的液体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你……”他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是震惊，还有一丝……恐惧？“你怎么可能看穿我的‘镜界’？！”
“因为你的镜子，照不出真实。”林凡从破碎的囚笼中走出，冰镜在他身后悬浮，镜面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你看到的，只是你以为的‘真实’。而我——”
他指向自己的额头，那枚金色印记微微发光：
“我看到了更多。”
明镜咬牙，双手同时结印。更多的青铜令牌从他袖中飞出，在空中组合、变形，化作一座覆盖天地的巨大镜阵。镜阵中映照出无数个林凡、无数个阿无、无数个破碎的空间碎片。
整个空间开始折叠、扭曲。上下左右失去意义，前后远近混乱颠倒。林凡感觉自己被分割成了无数份，每一份都被困在不同的镜面中，承受着不同的压力、不同的攻击。
阿无发出一声闷哼，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被镜阵彻底“吸收”进去。
林凡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动用冰魄莲的力量，也没有动用刚刚苏醒的本源。
他只是在“回忆”。
回忆林守心以身镇魔时的决绝。
回忆清虚坐守幽冥三千年的孤寂。
回忆秦岳以魂护城时的无悔。
回忆无数个前世，无数次在绝境中做出的选择。
然后，他找到了那个“共通点”。
所有那些看似不同的选择背后，都有一个相同的核心——
“我选择守护。”
他睁开眼。
眼中没有金光，没有蓝芒，只有最纯粹的、人类应有的坚定。
“所以，任何想破坏我所守护之物的……”
林凡抬手，对着漫天镜阵，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五指并拢，如刀，向下一切。
“都要，粉碎。”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但镜阵，碎了。
不是被力量击碎，而是被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否定”了存在。就像一幅画被橡皮擦去，一首歌被静音键关闭，一个梦被闹钟惊醒。
镜阵的存在本身，被林凡的“意志”否定了。
明镜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冰岩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表面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不是血肉，而是一片片破碎的镜面。
“原来如此。”林凡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根本不是活人，你是一件‘法器’。巡夜司用某种秘术，将一件先天镜类法宝点化成形，赋予你意识和使命——你就是个工具。”
明镜躺在地上，那双破碎的眼睛望着天空，嘴角却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工具……又如何？至少……我完成了使命……”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镜片。每一片镜片中，都倒映着林凡的脸。
“林凡……你逃不掉的……巡夜司已经盯上你了……还有‘那位大人’……他不会放过你的……”
最后一片镜片碎裂。
明镜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地晶莹的碎屑，在月华下闪着微光。
林凡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阿无走过来，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他说的‘那位大人’……”
“应该是巡夜司内部，支持永生禁术研究的高层。”林凡看向远方，“也是烛龙当年调查的对象。”
他弯腰，从满地镜屑中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碎片中映出他的倒影，但倒影的眼睛是闭着的，仿佛在沉睡。
“明镜虽然被毁了，但他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应该已经传回了巡夜司。”林凡将镜片收起，“我们得尽快回便利店。”
阿无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将林凡推开！
“小心——！！！”
一道漆黑的刀光，从虚空中斩出，几乎贴着林凡的衣角划过。刀光所过之处，空间被整齐地切开一道细长的裂口，裂口边缘燃烧着不灭的黑色火焰。
“反应挺快。”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裂口中，走出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左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狰狞伤疤。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刀身狭长，刀锋处不断滴落着黑色的“血液”——那是高度凝聚的杀意和怨念混合而成的实体。
他身后，是一男一女。
男的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花花绿绿的苗疆服饰，脸上涂着诡异的油彩，手中把玩着一只金色的蝎子。女的则是一身红衣，容貌妖艳，眼角画着殷红的眼线，赤足站在雪地上，脚踝上系着一串骷髅头骨制成的铃铛。
“自我介绍一下。”疤脸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暗刃’，收钱办事的。这两位是我的搭档，‘蛊童’和‘骨女’。我们受人之托，来取两位的性命。”
林凡将阿无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岩山大长老的余党？”
“不不不，”蛊童嬉皮笑脸地说，“岩山那老东西算个屁。我们是受‘烛龙大人’真正的合作伙伴所托——啊，当然，不是你们知道的那个假货，是真正的、隐藏在幕后的那位大人。”
骨女掩嘴轻笑，骷髅铃铛发出瘆人的脆响：“小哥哥长得挺俊，可惜了。要是你乖乖束手就擒，姐姐可以让你死得舒服点哦~”
阿无的短刃已经出鞘，刃尖指向三人：“废话少说。”
“有性格。”暗刃舔了舔嘴唇，“我就喜欢杀有性格的人。”
他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长刀直刺林凡咽喉。速度快到超越视觉极限，刀锋未至，那凝聚的杀意已经让林凡的皮肤感到刺痛。
但林凡的反应更快。
他侧身、旋腰、抬手——不是格挡，而是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刀锋。
“叮——”
金属交击的声音清脆如铃。
暗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这一刀，曾经斩断过法宝，曾经劈开过阵法，曾经将一名元婴期修士连人带护身法宝一起切成两半。
但现在，被两根手指夹住了。
“不可能！”他低吼，想要抽刀后退，却发现刀身纹丝不动，仿佛被焊在了林凡指间。
林凡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蚂蚁：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截杀？”
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漆黑长刀，从中间断裂。
暗刃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但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在后退的同时，已经甩出三枚黑色的飞镖，呈品字形射向林凡面门。
飞镖在空中忽然分裂，一变十，十变百，化作一片黑色的暴雨。
林凡没有躲。
他抬起左手，掌心对着飞镖暴雨，轻轻一握。
所有飞镖同时静止在空中，然后……倒飞回去！
速度比来时更快，威力比来时更强。
暗刃脸色大变，想要闪避，却发现自己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如胶，动作慢了十倍不止。
“噗噗噗噗——”
上百枚飞镖，全部钉入他体内。
暗刃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喷出更多的血沫，然后直挺挺地倒下，气绝身亡。
从交手到结束，不过三息时间。
蛊童和骨女脸上的嬉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该你们了。”林凡看向他们。
蛊童尖叫一声，将手中的金色蝎子扔向林凡。蝎子在空中迅速膨胀，化作一只房屋大小的巨蝎，尾钩闪烁着幽绿的毒光，狠狠刺下。
骨女则摇动脚踝的骷髅铃铛。铃声中，无数白骨从雪地中钻出，组合成一支骷髅大军，挥舞着骨刀骨剑，潮水般涌来。
林凡叹了口气。
“何必呢。”
他抬起右脚，轻轻一踏。
不是用力踩踏，只是很轻、很随意的一踏。
以他右脚为中心，一道冰蓝色的涟漪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万物冻结。
巨蝎保持着扑击的姿势，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骷髅大军保持着冲锋的姿态，被冻成了冰雕群。
蛊童和骨女保持着施法的动作，也被冻成了两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然后，林凡打了个响指。
“碎。”
“咔嚓——咔嚓——咔嚓——”
所有冰雕，同时碎裂，化作漫天冰晶，在月华下闪着梦幻般的光泽，缓缓飘落。
战斗结束。
林凡转身，看向阿无：“没事吧？”
阿无摇摇头，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担忧：“你刚才用的力量……”
“不是本源之力。”林凡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是冰魄莲的净化之力和空间冻结的结合。原理其实很简单——将目标的‘存在状态’暂时冻结，然后打碎冰封状态，目标就会随之破碎。”
他顿了顿：“但这种技巧对灵魂负担很大，我也就用这一次。”
阿无这才稍微放心。她走到暗刃的尸体旁，蹲下身检查。片刻后，从他的怀中摸出一块黑色的玉牌。
玉牌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背面则是一行小字：
“事成之后，苗疆‘万蛊窟’领取余款。”
“万蛊窟……”林凡皱眉，“苗疆最凶险的禁地之一，据说里面镇压着上古时期遗留的毒虫母皇。看来幕后黑手在苗疆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他将玉牌收起，抬头望向东方——那是便利店的方向。
“我们得赶紧回去。明镜的出现，暗刃的截杀，都说明对方已经等不及了。我担心……便利店那边可能已经出事了。”
阿无点头，两人不再耽搁，立刻动身。
他们没有选择常规的交通工具——那太慢了，而且容易被追踪。林凡利用刚刚掌握的空间技巧，结合冰魄莲的寒气，在雪地上开辟出一条临时的“寒冰通道”。
通道贯穿空间，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跨越数百里距离，直接回到便利店附近。
一只苍白的手，从虚空中伸出，抓住了通道的边缘。
手的主人没有露面，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林凡……你逃不掉的……那位大人……已经去便利店了……”
“陆离他……护不住你……”
通道轰然闭合，将那只手切断。断手落在地上，迅速腐烂、蒸发，化作一缕黑烟。
林凡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走！”
两人冲入通道，消失不见。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雪地上，那道被林凡踏出的冰蓝色涟漪中心，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中，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扫视着四周。
“本源觉醒……冰魄莲认主……吴刚斧痕未散……有趣。”
“看来这一代的‘种子’，比预期的更优秀。”
“计划……要提前了。”
眼睛闭合，缝隙消失。
雪地上只留下战斗的痕迹，和渐渐被风雪掩埋的尸体。
一切重归寂静。
只有远方的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厚重的乌云。
暴风雨，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