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刚带着他那几个刀手,大摇大摆地上了二楼。
他一上二楼,目光毫不意外地落在了段正淳那间位置最佳的雅座上。
隔着珠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的段正淳。
宋青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中闪过一丝算计。
他径直走了过去,对试图阻拦的跑堂伙计视若无睹,伸手就“哗啦”一声,猛地推开了那道作为隔断的雕花屏风!
邻近几桌的食客纷纷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什么人?!”
古笃诚反应最快,身躯猛地横移像一堵墙般拦在了宋青刚身前,铜铃般的眼睛怒瞪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声如洪钟:
“哪来的野小子,敢惊扰我家王爷!”
傅思归也是眉头紧锁,手中子母铜棍微微一横,虽未言语,但气势已锁定了宋青刚和他身后的几名刀手。
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雷霆一击便会发出。
楼下大堂,正与王平饮酒交谈的赵和庆,感知力早已覆盖了整个二楼。
屏风倒地、古笃诚怒喝的动静传来,他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向上弯了弯,心中暗道:
“来了。果然有好戏看。
这宋青刚,还真是……直接。”
他侧了侧身,选了个更能“听”清楼上动静的角度,同时传音给宋青云:
“留意楼上,你那位‘堂弟’开始表演了。”
楼上的宋青刚,面对古笃诚和傅思归这两位杀气腾腾的护卫,脸上却没有丝毫楼下时的嚣张跋扈,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他抬手,用一根手指轻轻推了推古笃诚横在胸前的斧子,然后收回手,掸了掸自己纤尘不染的袖口,目光越过古笃诚和傅思归,直接投向面色沉下来的段正淳。
他的声音不高:
“段王爷,久仰大名。
晚辈岭南宋家,宋青刚。”
他略一停顿,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却锐利起来,
“冒昧打扰,实属无奈。
不过……王爷您,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女人’的消息了吗?”
此言一出,段正淳原本因被打扰而微蹙的眉头猛地一跳!握着折扇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脸上露出震惊和狐疑。
他死死地盯着宋青刚那张年轻的脸,仿佛想从上面看出这话的真假。
雅座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原本低头垂目的蒲察娜,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碧蓝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精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茫然。
段正淳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喧闹和楼上其他食客压抑的议论声。
他的目光在宋青刚脸上来回扫视。
宋青刚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盒子。
那个“女人”……会是“她”吗?
宋家的人,怎么会知道?
他们想干什么?
终于,段正淳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宋青刚,而是转向了一直侍立在侧的朱丹臣道:
“丹臣。”
“王爷?”朱丹臣立刻躬身。
“你带蒲姑娘先离开,去我们下榻的客栈安顿好。”
“我这里有些……旧事,需要先处理一下。”
朱丹臣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劝谏什么。
他跟随段正淳多年,深知王爷风流多情,也深知这些“旧事”往往意味着麻烦,尤其是牵扯到岭南宋家这样的地方豪强。
但他太了解这位王爷了,平时看似随和,甚至有些“荒唐”,但一旦触及他真正在意的人和事,那份深情和执着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遵命。”
朱丹臣最终只能躬身领命,转向蒲察娜道:“蒲姑娘,请随我来。”
蒲察娜显然也意识到情况有变,她看看段正淳,又看看门口那个气势逼人的宋青刚,碧眸中流露出担忧和依恋:
“王爷,您……”
“无妨,一点私事。”
段正淳对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你先跟丹臣去客栈休息,我稍后便回。”
蒲察娜这才盈盈一礼,又怯生生地瞥了宋青刚一眼,才在朱丹臣的保护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雅座,下楼去了。
经过宋青刚身边时,宋青刚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段正淳身上。
待朱丹臣和蒲察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段正淳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宋青刚,对依旧拦在前方的古笃诚和傅思归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
“让他过来吧。不过……”
他瞥了一眼宋青刚身后那几名刀手,“你的人,就留在外面。”
古笃诚和傅思归对视一眼,虽不情愿,但还是依言侧身让开,但两人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守在雅座入口,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几名白袍刀手,意思很明显:
你们主子可以进去,你们若敢妄动,休怪我们不客气。
宋青刚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嗤笑了一声,对自己的手下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候着,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雅座,径直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了刚才蒲察娜坐的位置上。
他坐下后,旁若无人地拿起桌上原本属于蒲察娜的筷子,伸向那盘无锡酱排骨,夹起最大最肥的一块,毫无形象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他一边吃,一边还眯起眼睛,仿佛在品味绝世美味,完全将对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段正淳当成了空气。
那盘原本还剩大半的酱排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宋青刚的吃相简直如同饿死鬼投胎,风卷残云,一块接一块,骨头被吮吸得干干净净才舍得扔下。
不过片刻功夫,一大盘排骨竟被他一个人吃了个精光!
最后,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又顺手拿起蒲察娜用过的那个酒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惠泉黄酒,仰头“咕咚”一声,一饮而尽,这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自始至终,段正淳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筷。
他在忍耐,也在观察。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无礼和放肆,远超他的预料。
这不像是一个世家子弟应有的教养,更像是一种示威。
他在用这种粗鄙的方式,宣告自己的主导地位,并一点点消磨段正淳的耐心和尊严。
无声的博弈在弥漫着酒菜香气和一丝尴尬的雅座中进行。
一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一个面沉似水地沉默着。
古笃诚和傅思归在门外,拳头捏得咯咯响,若非王爷没有下令,他们早想把这目中无人的小子扔下楼去。
终于,还是段正淳先打破了沉默。
他毕竟心系那个“女人”的消息,宋青刚抛出的诱饵,死死钩住了他。
“你们宋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青刚似乎终于吃饱喝足,将沾满油渍的筷子随意扔在桌上,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他身体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而傲慢。
听到段正淳的问话,他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又伸手拿过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他端着酒杯,在指尖轻轻转动,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段王爷,何必动气?晚辈今日冒昧前来,并非为了挑衅,只是想……跟王爷您,谈一笔合作。”
“合作?”段正淳眉头皱得更紧,“本王与你宋家,似乎并无生意往来。”
“以前没有,现在可以有了。”
宋青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段正淳,脸上的轻浮略微收敛,露出几分与他年纪不符的精明,
“王爷来江浙所为何事,大家心照不宣。
江南这盘棋,太大,水也太深。
单凭大理,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恐怕没那么容易。”
段正淳心头一凛。
宋青刚话里有话,似乎对他的目的有所了解。
这让他更加警惕,也更加确信,宋家在此事中涉入极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正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
宋青刚笑了笑,不答反问,语气忽然变得轻佻起来:
“王爷,在谈合作之前,晚辈倒是想先问一句……您那位藏在无锡城外的‘红颜知己’,近来可还安好?”
“梦梦!”
段正淳霍然站起,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涨红,胸膛急剧起伏,指着宋青刚,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你……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他此刻是真的慌了,也真的怒了。
孟梦,那是他多年前游历江南时邂逅的女子,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曾给过他一段短暂却美好的时光。
后来他因故匆匆返回大理,两人便断了联系。
这些年来,他并非没有想过寻她,只是大理国事缠身,加之江南路途遥远,消息难通,便渐渐搁下了。
但他心中始终给那个温婉的江南女子留着一处角落。
如今骤然从宋青刚口中听到她的名字,而且还是以这种近乎威胁的方式,怎能不让他心神剧震,方寸大乱?
看到段正淳如此失态,宋青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过去。
他依旧好整以暇地坐着,甚至还翘起了另一条腿,悠悠道:
“王爷莫急,莫急。
孟夫人好得很,我们宋家以礼相待,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暧昧起来,
“只是晚辈前些日子去探望孟夫人,不得不感慨,王爷您好眼光。孟夫人虽是半老徐娘,但那风韵,啧啧……”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很~~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