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相见(1 / 1)

赵和庆远远缀在这三位苦主身后。

那一家三口并未出城返回蓝田,而是一路询问,最终来到了一处相对冷清的官署前。

那官署门脸不算气派,黑底金字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店宅务。

(店宅务,北宋初称“楼店务”,太平兴国年间更名“店宅务”。大宋的京城及各州县均设有店宅务,负责政府公屋的建造、维修、租赁及管理。也就是所谓的公租房。)

赵和庆心中了然:“是了,他们这是不打算回去了。要在长安城里租个落脚处,继续告状。”

他暗自点头,这份不屈的意志,正是他需要的。

但同时,一股忧虑也随之而起——他们留在这京兆府危险系数将大大增加。

他隐在对面街角,看着那一家人在店宅务办妥了租赁手续。

看那官吏不耐烦的神色赵和庆便能猜到,他们租下的,定然是店宅务名下最便宜的公屋。

果然,一家人拿着钥匙并未往城内繁华处走,而是沿着城墙根,越走越偏,周围的房屋逐渐低矮破败,行人愈发稀少,最后拐进了一条死巷子。

巷子尽头,是几排连在一起的的房屋,这便是店宅务提供给最底层贫民租赁的“陋屋”。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残月被薄云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星光。

李老栓一家在其中一座房屋前停下,用钥匙费力地打开了锁。

“吱嘎——”一声响,木门被推开,一股潮气和尘埃味扑面而来。

三人相互搀扶着,默默走了进去。

赵和庆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陋屋的侧面,借助墙壁的阴影和夜色的掩护,靠近了李老栓一家所在的那间屋子。

他屏息凝神,将先天明玉真气运至双耳,屋内的一切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传来的,是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我苦命的秀娥啊……娘的肉啊……你怎么就……就这么走了啊……留下我们可怎么活啊……”

接着是李老栓沉重而疲惫的叹息,带着哽咽:“孩他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秀娥在天之灵,看着也难受啊……”

“爹!娘!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是那个青年的声音,充满了年轻人的血气和不甘,虽然也带着哭腔,但更多的是愤懑,

“那通判明显是和添香楼串通一气!他们想用五百贯买断姐姐的命!买断我们的公道!我不服!”

“明儿……”

“不服……又能怎样呢?那是京兆府的通判老爷啊……官字两个口,我们平头百姓,拿什么跟他们斗?今天……今天你也看到了,再闹下去,只怕……只怕我们都要被关进大牢啊……”

想起公堂上衙役的凶狠,他依旧心有余悸。

“关进大牢又如何?!”李明激动地反驳,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做家人的,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

爹!娘!姐姐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才去的添香楼啊!

若不是为了供养我读书,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何至于去那种地方,受那种委屈?!

如今她含冤而死,若退缩了,我李明还是个人吗?!

我读这些圣贤书还有何用?!”

他说到激动处,捶胸顿足,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明儿……我的儿……”

老妇人听到儿子的话,哭得更加伤心,“你别这么说……你姐姐她……她是心甘情愿的……她总说,只要你能读出个名堂,她再苦也值得……”

“值得?这就是值得的下场吗?!”

李明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哭音,

“暴毙?突发心疾?骗鬼去吧!

爹,娘,你们还记得吗?

上次我去看姐姐,她还好好的,还偷偷塞给我银子,叮嘱我好生读书,说她一切都好……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突然心疾了?

一定是添香楼里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有人逼死了姐姐!或者……或者就是被人害了!”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老妇人压抑的哭声和李明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李老栓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

“明儿,你说得对!!

秀娥不能白死!!

我们李家,虽然穷,但不能没了骨气,没了良心!”

他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

“今天那狗官想把我们吓走,我们偏不走!我们就在这长安城住下!

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再去京兆府!

他不接状子,我们就跪在衙门口!

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

我就不信,这京兆府还没有王法了?!

总要有个说理的地方!”

“对!爹!我们就这么办!”

李明立刻附和,语气坚决,“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为姐姐讨个说法!那王京兆总不会也和那添香楼沆瀣一气吧?!”

“唉……”李老栓又是一声长叹,充满了现实的无奈,

“但愿吧!!!只是……这长安居,大不易啊……我们带来的盘缠,交了这四百文一个月的房租,剩下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爹,娘,你们别担心!”李明咬牙道,

“我可以去找些零工做,扛包、抄书都行!

只要能活下去,能把状告下去,我什么苦都能吃!”

听到这里,隐在屋外的赵和庆心中已然明了。

这一家人虽然悲愤无助,但心志未摧,尤其是那青年李明,血性未泯,正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他们打算明日再去京兆府,这固然是勇气,但也无疑是羊入虎口,风险极大。

那王通判今日只是驱逐,若他们屡教不改,下次会用什么手段,就难说了。

不能再等了!

必须尽快与他们接触,取得信任,了解更具体的情况,同时也要设法保护他们的安全,避免他们被狗急跳墙的对手灭口。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穿的青色布衣,确认没有什么问题。

然后,他并没有直接去推那扇破门,而是故意放重了脚步,走到门前,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屋内的哭声和议论声戛然而止!

“谁……谁啊?!”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又是如此偏僻的夜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足以让任何惊弓之鸟胆战心惊。

赵和庆说道:“屋内的老丈,请勿惊慌。

在下并非歹人。

今日……在京兆府衙门外,目睹了老丈一家蒙受的冤屈,心中甚是不平。

特此冒昧来访,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显然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和来意。

门内李老栓和李明紧张地交换着眼色。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李老栓的声音: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帮我们?”

赵和庆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沉声道:

“路见不平,尚且有人拔刀相助。

更何况是此等人命关天、官府不公之事?

在下虽是一介布衣,但也读过几年圣贤书,懂得‘义’字如何写。

老丈若信得过,不妨开门一叙。

若信不过,在下即刻便走,绝不相扰。”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点出了身份,同时以退为进,消除了部分强迫的意味。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隐隐约约能听到低声商议的声音。

“爹,不能开!万一是添香楼或者官府派来的人……”

“可是……他说他今天在衙门外……或许……”

“我们就剩下这条命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最终,木门缓缓打开。

李明手中攥着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木棍,身体挡在门前,盯着门前一身布衣的赵和庆。

“你……你真的能帮我们?”

赵和庆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道:“能否帮到,取决于你们掌握了多少真相,以及……是否信任于我。”

他目光越过李明,看向屋内。

只见这“陋屋”果然极其简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土炕,一张木桌,和三个凳子。

李老栓和老妇人相互依靠着坐在炕沿,一盏油灯放在桌上,火苗微弱地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更显凄惶。

赵和庆心中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李明道:“可否让在下进去说话?夜色已深,站在门口,恐惹人注目。”

李明犹豫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赵和庆,见他确实不像歹人,身上也无兵器,这才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

赵和庆迈步走进了房间。

他环顾四周,然后对李老栓夫妇拱了拱手道:“老丈,老夫人,还有这位小哥,在下姓赵,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李老栓想要下炕行礼,被赵和庆抬手阻止了:“老丈不必多礼,你们身心俱疲,坐着说话便好。”

他拉过一个凳子,在离门口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这个距离既不会让对方感到压迫,也方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他看向依旧站在门边的李明,温和地说道:“小哥也请坐下吧。我若真有恶意,不会独自前来,更不会在此地与你们废话。”

李明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赵和庆,这才慢慢放下木棍,但依旧紧挨着父母坐下,身体紧绷。

赵和庆知道,取得信任的第一步,是共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三人:

“今日在京兆府外,看到三位悲痛欲绝,又被官府如此对待,赵某心中实在愤懑。

那王通判,审案不公,意图明显,想必三位心中更是雪亮。”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一家人心中痛处。

李老栓的老泪再次涌出,哽咽道:

“赵……赵公子……您……您也看出来了?

那狗官……他根本就不想查案啊!

他只想用钱堵我们的嘴!”

老妇人也泣不成声:“他们……他们就是欺负我们老百姓没权没势啊……”

李明更是咬牙切齿:“他们就是一伙的!官商勾结!”

赵和庆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们的看法,随即切入正题,语气变得严肃:

“所以,三位若想讨回公道,单靠在衙门口跪求,恐怕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招来更大的祸事。”

李老栓一家闻言,脸色都是一白。

李明急道:“那……那该怎么办?难道我姐姐就白死了吗?!”

“自然不能白死。”

赵和庆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目光沉稳给人一种莫名的信服感,

“但要扳倒他们,需要证据,需要策略,更需要……活下去。

在拿到确凿证据、找到能真正主持公道的人之前,盲目硬碰,只是以卵击石。”

他顿了顿,看向李老栓,问道:

“老丈,在下冒昧问一句,关于令嫒在添香楼的情况,以及她……去世前后的细节,你们究竟知道多少?

比如,她平日里在楼中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去世前,可有什么异常的言行?那添香楼,除了给钱,还说过什么?尸身……现在何处?”

他一连串的问题,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显示出他并非普通的“仗义书生”。

李老栓一家互相看了看,似乎从赵和庆的提问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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