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赵煦挥退了左右侍从,只留下赵宗兴以及宋家兄妹。
他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宋青云身上,随口问道:
“宋公子,你觉得,我这‘天罡龙棋将’,以及‘群英殿’,如何?”
宋青云闻言,心中微微一凛,知道正题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拱手回道:
“回官家,天罡龙棋将,授团练使之实职,封开国男爵之勋位,可见朝廷求贤若渴,意在汇聚天下英杰,共卫社稷。
群英殿之设,更是为各方英才提供了一展所长的平台,于国于民,皆是善政。
青云佩服。”
赵煦点了点头,话锋直接切入核心:
“那么,宋公子可愿加入其中,为朝廷效力,光耀门楣,亦不负你一身所学?”
宋青云沉默了一下。
他生于宋家,长于岭南,习惯了江湖的逍遥与家族的相对独立。
对于加入某个势力,受到约束,他本能地有些抗拒。
他平生所愿,乃是与天下高手交锋,不断磨砺自己的刀道,追求武学的极致。
朝廷的官职爵位,对他吸引力并不大。
他斟酌着词语,婉拒道:“承蒙官家厚爱,青云感激不尽。
只是……青云散漫惯了,平生之愿,唯有手中之刀,追寻刀道极致,恐怕……难以适应朝廷规矩,有负官家期望。”
这个回答,并未出乎赵煦的意料。
他微微一笑,并未动怒,反而抛出了一个对宋青云而言,更具诱惑力的条件:
“宋公子醉心武学,我甚为理解。
若我答应,只要你加入群英殿,授天罡龙棋将,不仅先前承诺的赏赐不变,我还可特许你,翻阅皇室秘库中所藏之……刀法典籍?”
“皇室秘库?”
宋青云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大宋皇室秘库,收藏之丰,远超世人想象!
其中必然有不少失传的绝世刀法!
这对于一个痴迷刀道的人而言,是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看到赵煦眼中那洞悉一切的笑意,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早已摸准了他的脉门。
一边是自由散漫的江湖路,一边是能够接触无数武道瑰宝、或许能让自己刀道更进一步的康庄大道,甚至还能借此缓和家族与朝廷的关系,为宋家谋得一个更安稳的未来……
宋青云内心挣扎了片刻,想起今日与赵四交手时感受到的无力感,想起家族长辈对朝廷若即若离的复杂态度……最终,对武道的追求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赵煦郑重一揖:
“官家知遇之恩,青云……铭感五内!
若蒙不弃,青云愿入群英殿,效忠朝廷,为我大宋略尽绵薄之力!
亦愿以此身,为宋家与朝廷之间,架一道沟通之桥梁!”
“好!好!好!”赵煦抚掌大笑,连道三声好,显得极为高兴,
“宋卿深明大义,我心甚慰!
日后,你便是我大宋的天罡龙棋将,吾之肱骨!”
一旁的宋青丝,看着哥哥突然变得这么“正式”,还说什么“效忠朝廷”,她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只觉得哥哥好像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而且官家看起来很高兴。
她也没心没肺地跟着嘻嘻哈哈笑起来,拍手道:“好呀好呀!哥哥当官了!”
赵煦看着天真烂漫的宋青丝,心情更是愉悦,他想了想,对宋青云道:
“宋卿既然应允,此事便定下了。
今晚,我在内廷设下便宴,一来为宋卿接风洗尘,庆贺你加入朝廷;
二来,也让你们兄妹,与庆弟好好认识一下。
毕竟是不打不相识嘛。”
说着,他促狭地看向宋青丝,笑道:
“丫头,今晚上也让那个‘可恶的军头’赵四去,席上我准你,好好找他‘理论理论’,出出白天的气,哈哈哈!”
宋青丝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挥舞着小拳头,兴奋道:
“真的吗?官家你太好了!我一定要……要让他给我哥道歉!”
她本想说要“打回来”,但想到对方是王爷,还是改了口,但那跃跃欲试的样子,逗得赵煦再次开怀大笑。
宋青云则是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心中却是一暖。
他知道,官家此举,名为让青丝出气,实则是借此机会,进一步拉近他与皇室的关系。
从邀请上高台观赛,到亲切交谈,再到许以重利招揽,最后安排私宴缓和关系……这位年轻官家的手腕,当真是润物细无声。
他心中明白,自己以及岭南宋家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与这汴京城,与这大宋朝廷联系在了一起。
而前方,是未知的挑战,也是无限的机遇。
宣武校场半决赛抽签仪式结束后,人群开始逐渐散去,但议论与期待的热度却丝毫未减。
乔峰、玄魁、赵和庆、王平,这四位强者,将在明日开最终的半决赛对决,决定谁能会师决赛,争夺冠军。
赵和庆正欲与乔峰、林冲、杨志等一同返回,却见一名身着紫色内侍官服的中年宦官快步走了过来。
赵和庆眼尖,认得此人乃是内侍省押班梁从政,是官家赵煦身边颇为得用的近侍。
他心念微动,示意乔峰等人先行回去。
乔峰等人会意,抱拳离去。
梁从政走到近前,并未高声,只是微微躬身,附耳低语道:
“庆公子,官家有请。”
赵和庆眉头微挑,心中有些惊讶。
这个时候,官家单独召见,所为何事?
难道是慕容复那边有了突破?还是发现了慕容博的踪迹?
又或是明天的半决赛有什么变故?
他刚想开口询问,梁从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紧接着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是岭南宋家的事,官家今晚在宫中设了便宴,请庆公子出席。”
赵和庆闻言,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招揽了宋青云,要摆一场“拉拢宴”,自己这个白天“元凶”,自然是要到场,缓和一下关系。
他点了点头,对梁从政道:“有劳梁押班回禀官家,庆稍后便到。”
梁从政含笑点头,转身离去。
赵和庆回到赵宁儿府邸,先是与乔峰等人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回到自己房中。
他沐浴更衣,穿上了一袭玄色暗绣云纹的锦袍,玉带束腰,将头发以一根玉簪束起,恢复了本身的模样。
临行前,他将那枚盘龙玉佩贴身佩戴好。
这枚盘龙玉佩,乃是先帝神宗皇帝在他年幼时所赐,意义非凡,
平日里他并不常佩戴,但今日这等面见赵煦的场合,必须要带上。
收拾停当,他乘上马车,径直赶往皇城。
夜色下的汴京皇城,宫阙巍峨,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在内侍的引导下,赵和庆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来到了紫宸殿的偏殿。
此地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正殿,多用于皇帝宴请亲近宗室、重臣或进行小规模议事的场所,环境更为雅致私密。
殿内早已布置妥当。
地上铺设着厚厚的锦毯,四周悬挂着宫灯,柔和的光线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殿中央依古礼设有多张独立的食案,按照身份尊卑依次排列。
食案皆是上等紫檀木所制,上面摆放着精美的餐具和酒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赵和庆步入殿内时,发现人已经基本到齐了。
在座的多是赵氏宗亲,如楚王赵颢、端州刺史、济州团练使赵孝骞等,以及几位备受信任的宰执近臣,如章惇、苏辙等。赵宗兴自然也在此列。
气氛看似融洽,言笑晏晏,但细微处仍能感受到皇室宴饮特有的规矩与矜持。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很快便落在了靠近御座下首位置的一人身上。
那是一位年约四旬、眉眼间带着阴鸷与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神宗皇帝次子,哲宗赵煦的皇叔,楚王赵颢!
几乎在赵和庆看到赵颢的同时,赵颢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那一瞬间,赵颢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感知敏锐的赵和庆捕捉到了。
赵和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缓步走到赵颢的食案前,依礼躬身,态度恭敬地行礼道:
“庆拜见皇叔!好久不见,皇叔近来可还安康?”
赵颢抬起头,脸上那丝厉色已被一个温和的笑容所取代,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随意,甚至有一丝调侃:
“是庆儿啊!!
你这孩子,跟本王这个叔叔可不亲啊!
本王记得,你怕是有好几年,都没踏足过我的府门了吧?
莫非是嫌皇叔那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话语看似玩笑,实则绵里藏针,暗指赵和庆目无尊长,仗着官家宠爱而骄纵。
赵和庆早已习惯了这位皇叔的阴阳怪气,他直起身,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恭敬道:
“皇叔言重了。
庆早想前去拜望,聆听皇叔教诲,只是唯恐自己年轻识浅,言行无状,扰了皇叔清静,反而不美。”
这话既解释了“不去”的原因,又隐含了“你不好相处”的意思。
赵颢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顶了一下,面色微微一僵,正要再说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
“庆弟,皇叔素来宽厚,怎么会不欢迎你呢?”